“同样是大城市,为什么选择冬邺市,而不是洛城?”外勤队员又道:“洛城是你们的省会城市。” “这个……”韩超答不上来了,“嗐!程哥乐意去哪里开,就去哪里开啊!” 韩超的解释漏百出,而程休鸣取得合法身份之前,其经历其实是一片空白,唯一一个也许了解他过去的程疏财,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 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失踪的秦英? 如果是,秦雄和黄汇为什么一直没有将人认出来? 人的容貌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发生变化,秦英失踪时才16岁,现在已经37岁,从男孩到男人,外形必然发生改变,但脸上真的会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都没有了吗? 除非整容。 方远航脑中飞快思考,而站在他对面的程休鸣已经别开视线,看上去是准备做晚上营业前的准备了。 “秦英。”方远航忽然喊了一声。 程休鸣闻言回头。 这虽然算一个反应,却只是非常普通的反应。方远航没能在程休鸣眉间眼中看到不同寻常。 “秦英是谁?”程休鸣语气平平地问。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在你这里找到答案。”方远航拉开一张靠椅,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抬眼视着程休鸣。 重案组里,若要挑一个“吵闹派掌门”,那就非他方远航莫属,但今年夏天明恕回来之后,他有意识地跟着明恕学,举手投足渐渐有了几分明恕的味道。 程休鸣原地站了会儿,打量着这年轻的刑警,片刻后近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如果我不回答,今晚就开不了张了,是吧?” 方远航也笑,“职责在身,还请理解。” 程休鸣也坐下,叹气,“你问吧。” 方远航说:“你是20岁时进入程家生活,那之前呢?” “拾荒。”程休鸣平静道:“给人打零工,如果你硬要问谁能够为我证明,我只能告诉你,没有。” 方远航说:“你知道海镜寺吗?” 程休鸣说:“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那儿出了刑事案件。” 方远航始终盯着程休鸣的眼,发现这人的神情没有任何破绽。 “‘程江湖’突然火爆,是‘丘山罔眠’主动找到你,还是你联系到他?”方远航故意将无关紧要的问题在重要问题之间,“在‘程江湖’火起来之后,你和‘丘山罔眠’还有联系吗?” “我没有主动炒作。”程休鸣说:“但既然有大v看中了我的店,我当然求之不得。” 方远航说:“你想到‘程江湖’会红得这么快吗?” 程休鸣道:“我敢开在隆成路三段最火的餐馆旁,就是有信心与它分一杯羹。” 方远航眯眼,“所以你暂放雁城的店,来到冬邺市,就是冲着‘虾宝宝’而来?” 闻言,程休鸣很轻地挑了下眉,一直放在桌沿的手不明显地僵了下。 这是从两人打道到现在,程休鸣唯一一个显示情绪波动的反应。 “你也知道,我的同事现在在雁城。”方远航趁热打铁,“对于你突然离开雁城一事,你徒弟韩超也说不清楚。” “因为在你们心里,我‘无缘无故’来到冬邺,抢走了秦雄的生意,所以我就成了一个有嫌疑的人?”程休鸣又笑了,“证据呢?人可以随便怀疑,但抓人就得讲证据了。” 重案组手上并没有程休鸣是凶手的证据,就连怀疑都不是像前期怀疑秦绪那样的怀疑。5-8里有一组陌生足迹,由足迹进行建模能够推断出留下足迹者的大致身高与体重,还有走路习惯。但足迹的关键,远不如指纹。 程休鸣的身高在建模划定的范围内。 方远航思索着下一步,忽见程休鸣摊开双手,“看来我的‘任’,让我摊上了麻烦。” “什么‘任’?”方远航警惕起来。 “事先说明,我与秦雄的死无关,我与他,也没有任何仇怨。”程休鸣说:“你刚才叫了我一声‘秦英’,是以为我是这个人?秦英,秦雄,有意思。不过我不是秦英,不是你们正在寻找的杀人犯。” 方远航心跳渐渐加速,知道程休鸣接下去要说的话将非常重要。 同一时刻,远在雁城的外勤队员终于在持续走访中了解到一条与秦雄关系紧密的线索—— 程休鸣与韩超的餐馆在今年上半年曾经接待过一个名叫“屈勇飞”的客人,而这名客人目前就住在雁城下面的米水县。 “屈勇飞?”明恕戴着耳机,边走边说,“那不就是‘心洋厨房’的老板吗?” 在“程江湖”开张之前,“虾宝宝”的邻居一直是“心洋厨房”。在此前的摸排中,警方已经明确,“心洋厨房”的生意远不如“虾宝宝”,屈勇飞的儿子屈心洋身患重病,急需医药费,为了筹钱而推出新菜品,但不久,“虾宝宝”模仿了“心洋厨房”的创意。 屈勇飞曾经请求秦雄让给自己一些客源,这一做法其实并不妥当,但屈勇飞当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秦雄非但没有帮屈勇飞一把,还将屈勇飞一通羞辱。 不久,屈心洋去世。 “我们已经找到屈勇飞,他的反应很奇怪。”外勤队员汇报道:“他的家中不仅给屈心洋供了四个神龛,还有诅咒用的字符、小人!” 明恕说:“这就是搞封建信了。” “屈心洋患病、死亡都与秦雄无关,秦雄不接受屈勇飞的请求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强者没有照顾弱者的义务。”程休鸣说:“但秦雄的傲慢,毁掉了一个人。” 方远航说:“你是指屈勇飞?” 程休鸣起身,环视着店里的一切,“多年前,屈勇飞跟随我的恩人,也就是程疏财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厨艺,那时的屈勇飞踌躇志,和今年经由雁城去米水县的屈勇飞完全不同。唯一的儿子病逝之后,他的子也离他而去,现在,他的心理已经出现问题。” 方远航不解道:“你想为屈勇飞复仇?” “看你怎么理解‘复仇’这两个字。”程休鸣说:“我说了,我没有杀人,将来也不会杀人。秦雄自恃厨艺高超,瞧不起所有不如他的人,我在他家门口开业,抢走了他的生意,算不算‘复仇’?” “但你没必要……”话还没说完,方远航就打住了。 没必要。 什么是没必要呢? 在无关者看来,事事皆是“没必要”。 可有关者来说,既然做了,那怎么会没必要? 果然,程休鸣摇头,“你们警察有你们警察的原则,我也有我的行事原则。我将店开在这里,以我的手段去为一个被毁掉的人‘复仇’,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法规。即便‘丘山罔眠’没有推荐过我,我也能够让秦雄尝尝苦头,不过……” 说着,程休鸣叹了口气,“人死为大,假如知道他秦家会遇上这种事,我应该就不会来冬邺了。” 首泉镇,祈月山。 “嗯。”明恕一边指挥搜查,一边听方远航的电话。 “程休鸣将他自己的行为解释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有些怀疑。”方远航说:“这人20岁以前的经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核实。师傅,需要将他带回局里吗?” “不用。”明恕道:“紧盯着他,不要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就行。” 这天夜里,重案组发现了一个位置极为隐蔽的山,山里藏着三具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 第106章 为善(26) 三具尸体并未被掩埋,而是被以面朝地的姿势并列放在地上。从方向来看,他们的头颅统一朝西,而脚朝东,其身上的衣物几乎看不出本来的调,但从款式上能够辨认出,正是海镜寺的僧人服。 “这就是褚江那三人?”方远航戴着口罩,声音很嗡,“我,怎么蜡化了,老子最怕这种尸体!” “从着装和腐烂呈现的时间线来看,大概率就是他们,不过还是得等邢老师出结果。”明恕低头看着三具尸体,眼神渐渐变深。 尸体中最左边的一具,部分软组织已变成泥浆状的灰物质,这是正在白骨化。而另外两具的部、腹部、四肢则呈黄脂腊样,这是开始了尸蜡化进程,中间那一具的死亡时间更早,所以蜡化程度比最右那一具严重。 山中气温很低,山中温度更低,且,尸体被抛掷在这种环境中,蜡化的可能很高。但为什么右边两具蜡化了,而左边一具没有? 尸体是否蜡化,受到很多外界因素的影响,是否暴于空气中是其一,周围环境是否冷是其二,通常情况下,埋藏于润泥土中或者直接抛在水中的肥胖尸体更容易蜡化,但也不尽然。 明恕又看了看白骨化的尸体,“邢哥,这些尸体是死后立即被抛掷在这里,还是在经过一段时间后,才被转移到这里?” “我估计是死后立即抛掷。”回答明恕的是肖,“你们进来之前,我已经对这里进行过勘察,这里至少已经有半年没有来过人了,土壤完好地保存着一个人的足迹,且只有这个人的足迹,很明显,这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邢牧也道:“从尸体的情况看,我也觉得他们是死后不久就被放到了这里。至于为什么在同样的环境下,一具尸体白骨化,而另外两具蜡化,这和他们的自身原因和死亡时间有关。” 明恕蹲下来,“白骨化的这一具更瘦。” 邢牧点头,“现在我无法告诉你他们遇害的具体时间,但大致时间还是能判断。这具进入白骨化进程的尸体,死亡时间在去年6月到7月。” “夏季。褚江下山‘云游’就是夏季。”明恕说:“但夏季度应该更高。” “但夏季山中的蚊虫也更多,蚊虫会加速尸体的白骨化。”邢牧说:“在对尸体如何发展的影响上,蚊虫比温度度的影响更大。山这种环境虽然容易让尸体蜡化,但他们毕竟没有被埋入土壤中,所以正常腐烂并不奇怪。还有一点,蜡化不蜡化和尸体的肥胖程度也有关。” 明恕想起此前看过的褚江、常庆英、王路三人的照片,褚江很瘦,而常庆英与王路都较为肥胖。 “这两具蜡化尸体的死亡时间要晚一些。”邢牧接着道:“二号尸体是去年11月到12月,三号尸体是今年3月。这个时间段,山中最为冷,蚊虫绝迹,再加上他们本就肥胖,各种因素相互影响,造成蜡化。蜡化尸体你们都讨厌,但对我们法医来说,蜡化比白骨化‘可’多了。” 明恕站起来,“因为蜡化的尸体上能够保存更多线索吧。” 邢牧说:“对,你看这两具尸体的腹、手臂、大腿,还有颈部,就有绳索束缚的痕迹。” 方远航连忙忍着恶心凑过来看。 清楚同一环境中的尸体为什么两具蜡化,一具白骨化,明恕便不再打搅邢牧,走去山外,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个山非常隐蔽,只是略搜山的话,不一定能找到。 凶手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将尸体带到这里来之后,不仅没有掩埋,也没有处理掉自己的足迹。 尸体全部面朝下,这是不是寓意着忏悔?赎罪? 一人死于去年7月8月间,一人死于去年11月12月间,一人死于今年3月,间隔在三个月到四个月,但从今年3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凶手再无行动? 如果凶手是假扮窥尘的牟海渊,他在等什么? 三具尸体被带回刑侦局做解剖,解剖之前,邢牧在尸体的贴身衣兜里发现了三张塑料纸,上面分别写着“”、“陷害”、“不孝”,其对应的正好是一号尸体(疑似褚江)、二号尸体(疑似常庆英)、三号尸体(疑似王路)。 褚江的失德在于调戏寡妇,间接导致寡妇自杀;常庆英的失德在于嫉妒优秀的后辈,在公司重要项目上错误引导后辈,间接导致后辈跳楼;而王路的失德最为明显,是不孝。 这三点除了不孝还未得到证实之外,又全部与牟海渊本人的失德相对应。 明恕将装在物证袋里的塑料纸一一摆在桌上,“我的推断没有错,牟海渊就是在以杀害‘同罪者’的方式,为自己赎罪。现在在海镜寺里的僧人,除了刘岁与唐远,全都是他以某种方式聚集的‘替罪羊’,他召集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替他自己去死。他的下一个目标要么是殷小丰,要么是方平旭,他们对应的都是暴力倾向。” “山中的足迹来自这双雨靴。”肖提着一个大号物证袋,里面装着的是一双黑雨靴,雨靴看上去已经非常陈旧,表面附着有大量灰尘与泥浆,“雨靴是从海镜寺的仓库中找到,从上面提取到的指纹,与牟海渊过去留在其经纪公司里的指纹一致。” 不久,解剖结果与dna比对结果出炉。 褚江、常庆英、王路在出家之前,都曾在公安系统中留下个人信息,经比对,三具尸体正是属于他们三人。 邢牧站在王路的尸体侧面,双手虚放在王路头颅两侧,做了个掰拧的动作,“三个人都是颈椎严重受损死亡,从解剖结果以及留存在王路、常庆英头部的痕迹来看,凶手是这样徒手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牟海渊习武几十年,倒是有这样的身手,而且站在他‘惩罚者’、‘赎罪者’的角度,有一个势必让死者痛苦的心理。”明恕说:“不过正面袭击,这风险有点大。邢哥,在山里你说,蜡化尸体上有捆绑痕迹,是死前束缚,还是死后束缚?”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