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王珠并非愚钝,何尝没有相试心思。 陈老太君也品尝了这一口碧螺,幽幽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候,何尝不像九公主这般,烈如火,眼睛里也是不得半点沙子。只不过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是见得多了,方才也是慢慢的磨砺了自己的儿。九公主所想,我等也未必不知。” 她眸子之中透出一股子光,这般看着王珠:“实则这史书之上,幼子靠着新宠上位之事也不曾少见。儿若是无子或者生个公主还好,一旦生个皇子,只怕也会有别的心思。而陈家,可能也有人将心思放在儿身上。” 眼见陈老太君说得如此直白,陈和许氏都不觉有些错愕。 唯独王珠神如常,波澜不兴,仿若什么都未听见一般。 陈老太君叹了口气:“咱们陈家自然是全心全意支持皇后,论起用心,更比那贺兰家更纯正些个。为表示陈家一番诚意,也愿意喂了儿不能有孕的药汤,再送儿进!” 一番话说得陈脸都变了! 这陈家安排自己入的事情,陈也是知晓的,可陈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要用个什么药? 身为女子,知晓自己会用那不孕的药汤,以后再也是生不出来了,陈当然会为之变。 可是在陈老太君多年威之下,她居然不敢反对,只不觉眼眶微微泛红。 而陈老太君脸颊之上,更是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她明明不过是个老妇人,可论心思果决,分明也是不输给男儿。 实则说到情分,陈也当真是她瞧着看大的,看顾用心,视若珍宝,比上等美玉还瞧得珍贵。然而若是陈家需要,陈老太君也是并不能容情。 在陈老太君想来,陈家做出这般大牺牲,又拿出这般大诚意,王珠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王珠眼观鼻鼻关系,听闻陈老太君将陈家最美丽的女儿送出去,她连眉都不曾挑一下。 听完陈老太君的话,她也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夫人一片情意,当真好生令人动。只是这内争宠一事,我做女儿的又如何能手?这些事情,我素来是不理会的。” 如此言语,也是大出陈老太君的意料之外。 在陈老太君想来,任是如何思虑,王珠也绝无推拒的道理。 可这样子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就是方才,王珠到底拒了这桩事情! 陈老太君尚能忍住不如何,许氏却也是按捺不住了。 她抬起头来,顿时愕然说道:“陈家一片诚意,公主这可是辱人太甚!” 王珠嫣红的瓣宛如娇的石榴花儿一般,冉冉的绽放了笑容:“我可是一片情真,谈何侮辱?反而是大夫人让我好生不解。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大小姐不是你生的。否则听闻她要服下绝子汤,夫人也是无动于衷。” 许氏一时也不觉语。 这个女儿,她自然是护的,听闻她要服下绝子汤,也是不觉心疼。 可除了嫡女,她还有嫡子,一旦女儿得宠成为妃,嫡出儿子必定也是飞黄腾达。 所以最初的心疼过去了,许氏内心深处,竟然是盼望王珠能够答应的。 而陈更不可置信的瞧着许氏,要知晓许氏可还是她的亲娘! 许氏略窘了窘,顾左右而言其他:“九公主到底年纪轻些,故而说话有些轻狂,想来皇后娘娘知晓,必定也是不会如九公主一般。” 这句话,隐隐已经是有了冒犯王珠的意思,可陈老太君也未见阻止。 若说方才王珠对陈家女眷无礼有试探的意思,如今陈老太君也是如此。 在陈老太君瞧来,王珠也是太无礼了些。 可王珠却不见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容更愉:“大夫人,你久居兖州,不如我给你说一个京城之人议论的话儿。” 许氏顿时一愕,自然不知王珠是何用意。 王珠手掌轻轻托住了雪白的下颚,长长的睫有如一柄小小扇子,俏皮的轻巧眨了眨。 “这京中茶楼,说的乐子,其中一个就是皇后娘娘最宠九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宠得言听计从。别人说来,也不是一桩好听的事情。可是,今我却告知大夫人,这是事实。我若不想理会事情,母后必定也是会顺了我的心意。” 王珠字字清脆,宛如冰雪:“母后如今有病在身,不好见客,以后兖州之事都由我一手招待。” 她淡淡冷笑,自己就是如此轻狂又如何? 陈家之人摆明没将自己放眼里,事事必须得去寻母后。 她须得态度强硬,方才镇得住场子。 亭中一时静悄悄的,唯独那翠荷叶下,一条条彩鲤鱼悄然戏莲叶。 陈老太君不动声,缓缓说道:“再过月余是老身寿辰,到时候若九公主有空,无妨来走走。到时候会有些年轻女孩子前来,必定也是会十分热闹,倒也有几分趣味。” 王珠也展颜一笑,仿若方才之事并未发生:“自然是要去的,怎可失了礼数。” 离开木兰行,许氏也是委屈万分:“母亲觉得九公主如何?” 陈老太君抚摸自己手腕上那浓翠手镯子,不觉轻叹:“年纪轻轻,后生可畏,却是个杀伐果断的儿。心中有了主意,任谁开了筹码,必定不会改变。” 许氏叹息:“我瞧却是少了几分变通,颇有不足。” 陈老太君轻扫一眼,许氏顿时吓得住口。 如今妄自议论,若不小心走漏一句两句,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陈老太君淡淡道:“无论如何,却也能瞧出她是那等不会被人轻易左右的儿。纵然到了兖州,也不坠皇族高傲之气。” 只是过刚易折,她倒是想要瞧瞧,王珠可是能当真始终如一? 陈却神萎靡,容光黯然。 陈老太君瞧了陈一眼,随即却是慢慢的移开了目光:“让儿服下绝子汤一事,原本不过是试探九公主,想不到九公主也是不愿。” 陈顿时口而出,不觉问道:“祖母只是试探而已?” 实则方才陈老太君确实存有牺牲陈的意思。若王珠松口,她必定是会送上那么一碗绝子汤,放陈入为陈家拼前程。 然而如今,此事既然是不成,她自然要再次笼络陈之心。 陈老太君叹气一声,口气颇为怜:“儿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心下自然也是舍不得。将你养这般大,教你学文,又教导你如何主持中馈,后宅争宠。如此花费心思,大费周章,自然是有大用的。这女人地位来至于子嗣,若不能让你生儿育女,岂非辜负你这一番资质?我只是想着九公主态度强硬,实在也是想要试一试。” 陈听闻,也是不觉颇为动容。 她转头看着许氏:“母亲也是和祖母一道欺骗我,好生让我震惊。” 实则许氏其实方才内心已经应了,女儿这般说,她自然也是含糊其辞,半点不。 陈老太君顿时慨不已,许氏当真是个蠢物,连那随机应变,笼络住女儿的心也不会。 不错,这嫡女是绝没有嫡子那般尊贵,可也是极有用处的。 更不必提陈那等秀丽无双,聪慧可人的女儿,以后必定是有大用,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而女儿既然是有用,那也是应当笼络住这个女儿的心。 陈老太君不觉沉:“今原本是你委屈了,这钗儿就与你惊。” 说罢陈老太君就拔下了自己发间那极品红玉钗,轻轻的别在了陈的鬓发间。 陈原本就生得娇,如今一佩戴,则更加增了几许的丽。陈心情舒畅,顿时也是破涕为笑。 正在此时,王珠却命人送来匣子,只说是赔罪之用。 许氏打开,这匣子之中扎了一枚花,做工十分致,也不是外面能做出来的东西。 陈轻翘角,王珠将她得罪狠了,她才不想戴这劳什子。 陈老太君略略沉,却不觉说道:“既然是公主一片心意,还是戴一戴,方才显得咱们心无怨怼。” 陈原本有些高兴的心情,顿时也不觉低落下去。 可陈老太君都这般说了,她也只能轻轻低下头,戴了这花儿。 既已离开行,陈正戴上面纱,免得自己容颜被人窥测到几分。 可蓦然足底一滑,身子却不觉一倾,一旁丫鬟也不曾拉住。 一条手臂搂住了陈身,对方不觉轻薄一笑:“这兖州女子,果然生了有几分颜,不如给我当妾,倒也是不错。” 如此轻薄言语,险些让陈生生气晕了过去。 这厮说话好生无礼,再者自己是何等身份,岂有做妾的道理。 姚蛟悍面容之上,顿时泛起了一丝笑意,笑得有几分气。 只是他面上虽然是轻薄姿态,眸子却冰冷无波。 “登徒浪子!你可谓是痴心妄想!” 几个丫鬟顿时过来,扶住了陈,并且为陈戴上面纱。 陈口仍然是起伏,分明也是气得不轻。 姚蛟却浑然不觉的样儿:“说来可惜,小姐生得漂亮,这头上又戴钗儿又戴花,却瞧着花哨俗气,平白辜负这一张好容貌。若你肯为我妾,我必定是将你好生打扮一番。” 陈顿时咬牙切齿:“混账东西,你给我住口。” 她一贯是十分柔顺听话的,如今却忽而悄然扯下那朵花,死死的捏在自己手中。她恨王珠,更不想戴王珠给自个儿的东西。 许氏正呵斥,姚蛟却让了让身子,不觉说道:“文公公风尘仆仆,请进。若是要传旨,如今皇后与公主也方才安顿。” 陈老太君见这传旨的太监,顿时命许氏不可造次。 她暗中嘱咐,命许氏去打听一番,这内侍传旨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恼恨姚蛟,这姚蛟胡言语,自己这般尊贵女儿家,如何会给一个军汉做妾? 过了一阵,许氏打发的嬷嬷也是回来,并且将事情打探得清楚些。 这内侍前来传旨,自是别有缘由。 随行五百御林军,从此就留在兖州,编入兖州卫所。只是如此一来,分明也是数目有些逾越,不符编制。故而他们饷银,仍由京中所出。 那张藻、姚蛟都官职品阶不变,只京中事务另调他人。 这些人,分明也是用于保护陈后,算是陈后军中私兵。 这般处置,也是让陈老太君与许氏都无不震惊,这可是违背兵制的呀。 可这也是透出了陛下对陈后的上心,这让陈老太君内心也是十分震惊。 只听说陛下对陈后只有那敬重之意,并不算如何情重。 难怪那九公主居然是如此张扬,果真是另有依仗。 至少如今,九公主是风头正盛,那也谁的脸也不必看。 陈老太君不觉幽幽的叹了口气:“大夫人,你回去之后,就快快的准备一件厚礼,作为今失言之赔罪之物。” 原本她还不想如此服软,可是如今见到这一桩,却不得不殷切一些。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