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转过身，好 儿地纠正他：“不能！这关系到人家吃饭过 子的大事儿，可不是闹脾气的。” 商细 怒道：“他们这么对我！你还帮他们！你吃里扒外！” 关于商细与常蒋二人的怨仇，程凤台私下里已经开导过他无数次，千般道理说尽，总是无用功：“商老板，你得讲理啊！他们怎么对你了？又没打你，又没骂你。来北平这几年，我就见你又打又骂地欺负他们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没完没了！别像个小娘们儿似的！” 商细听罢，气得直蹦脚，抖得 架子吱吱作响，闹出了地震的动静。其实他心里一直很清楚，程凤台虽然 念他当年的一片赤心，乃至发生怜 之情，但是理智方面，程凤台可从来不赞同他的做法！每次见到他对常蒋二人的仇恨态度，程凤台都不屑一顾的，认为他幼稚小气。 商细指着程凤台的鼻子，吼道：“你是站着说话不 疼！你姐姐当年要是撇下你不管了！你也能这么说？！” 程凤台想了想程美心假如在当年撇下他一走了之的情景，发自内心地神往道：“哎！那我就太幸福，太自由了！” 商细见他还油腔滑调的，跳起来就要踢他。程凤台退开两步，抱着手臂远远看着他在上蹦蹦跳跳，大吼大叫，如癫似狂地疯作一团，他这一把火气烧出来的力气，总要发作出来才算完。可是发作到后来，也不见程凤台搭茬或者劝 他，甚至连吵架也不同他吵，他就寂寞地自己把自己给怄得哭了，一头哭，一头骂：“王八蛋……都是王八蛋！茅坑里爬出来的王八蛋！”一句新词儿没有，哭得却很动情，鼻涕眼泪全抹在袖管上！程凤台哎哟一笑，觉得十分奇妙，这么大个角儿，跟外面是那样的，关起门来又是这样的， 本不是同一个人了！同时心里也有点凄凉，心想两人好了这几年，他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跨不出蒋梦萍这个坎儿。蒋梦萍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的恨疯劲儿都拨动上来，就让他动心，就让他失控了！程凤台当然不会和蒋梦萍较这份劲，心里这股疲倦酸软的滋味，却是萦绕不去，伸手做了个要拥抱他的姿势：“小东西，快下来！” 商细往后一退，不给他抱：“我是小东西！他们本就不是东西！那个人差点毁了我！她男人现在还要来毁我！你吃里扒外！我指望不上你！” 程凤台听不懂他这个毁不毁的，只笑道：“哦，人也被你打了，你还要怎么样呢？” 商细重重地 了两口气，左顾右盼，想了一想，把上罩的一条丝质单扯下来抹了一把脸，然后麻溜地蹿到地上：“我要骂死他们！” 程凤台站在他背后，看他把化妆台翻得一片 找出两只口红，在单上涂涂写写，左不过还是刚才骂的那两句话。他骂人都费劲，写出来的字， 单至少有八个是缺了笔画的，程凤台连连摇头，叹息这是一只绣花枕头。商细搜肠刮肚把毕生所闻的骂街金句全写在单上了，有不会的字要让程凤台捉刀，程凤台袖手旁观：“我不帮你干这下三滥的事儿，要写你自己写！”商细恨得呸了他两声，按老规矩画了一只大圈，把生字掩过去。这一单横七竖八的大红字，一共费去曾玉两只半法国口红。写完了欣赏一番，方才觉得抒尽 臆，一吐为快，向程凤台甩水袖似的一扬单，抖得凌风哗朗朗响：“你！去给我挂他们家大门上！” 程凤台坐到沙发上点一支烟，很厌烦地说：“商老板，你这样，特别的没意思知道吗？” 商细气冲冲地上前撵他：“你说谁没意思！我乐意！我特有意思！你少给我吃里扒外！” 程凤台今天是被他打怕了，还未近身就跳起来，瞪了商细一眼，指着他道：“你离我远点！”回头打开窗户，冲院子里怒喊了一声：“老葛！上来！” 老葛上来听见这么一说，也觉得有辱人格，特别的没有意思，他规规矩矩西装领带的一个汽车夫，怎么能做这种小瘪三小 氓的下事情！但是看到程凤台  的膛目疮痍，就不大敢当面发表异议，商老板连二爷都敢打，揍他是用不着商量的，低头收起单，一句话也没有讲。商细目下所为，乃是他们梨园行里辈辈相传恶整同行的脏本事，涂墨泼粪烧行头，都是成套来的。他自小在这行里混，从来没有拿这一套欺负过人，但是现在除了这一套，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叫欺负了人，喊着又道：“等等！你还得往他们门上泼大粪！” 老葛耳朵一懵：“泼什么？” 程凤台脸 不大好看，皱眉道：“商老板，你够了啊！” 商细气愤道：“那我自己去！”说着光了脚丫子就要出门，被程凤台拦抱住给甩到上，对老葛 声气地说：“大粪！大粪不知道！就是屎！快去！” 老葛听见这词儿就跟吃着了似的，整个恶心得不行，都快吐了：“这……我上哪儿 ，屎去啊二爷！” 程凤台烦躁地把他往门外赶：“那就自己拉一泡！” 老葛出了门，但是大概也没有真的听商细的话，去往常家门上泼大粪。程凤台心想，老葛要是傻得真去了，那就得马上把他辞了，他身边有这唱戏的一个就够倒霉的了！商细也猜得到，老葛大概不能听他的话去泼大粪，但是闹过这一场，是不是真的泼大粪已经不重要了，他心里已然痛快多了。程凤台被他闹得打蔫，敞着睡袍坐在角落里 香烟，脑子里都是商细怒吼的回响，很觉得气馁，因为蒋梦萍对商细历久弥新的影响力，也因为商细在梨园行沾染的这套作人的手段——他可太看不上他这样了！简直没法儿沟通，说不明白道理！不由得仰头疲倦地叹了一声。 商细听见这一声叹息，又跟斗 似的斗上了，翻身坐起来，目光灼灼的：“你还敢叹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对我不耐烦！” 程凤台把香烟往地上一掷，上前推了他一把：“真没完了是吧？欠干的玩意儿！” 商细一蹬脚：“我才要干死你！臭没良心！” 这一脚正好踢在程凤台怀里，程凤台捉住他脚腕子，人就覆了上去。 曾玉在楼下与赵妈说着闲话，她现在养胎无事，每天要看许多报纸杂志解闷，她已经从报纸的照片上知道商细是谁了，和赵妈很兴奋谈论着商大老板的奇人异事，风轶闻。赵妈只知道范二爷是个戏 ，高兴了哼两句京戏，程二爷和戏好像是浑身不搭界的两回事，忽然这么个凶巴巴的戏子闹着玩，让人看不懂。 曾玉笑道：“程二爷过去也不怎么喜 跳舞的呀！为了我，还不是天天往舞场跑？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您看他凶归凶，模样倒还 好看的！” 她们闲谈着，楼上打闹叫喊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过，赵妈每听见一声，都要皱着眉 哎呦一下摇摇头，替程凤台到揪心和吃痛。但是这个声音忽然停下来了，赵妈第一个反应就是：二爷被唱戏的失手打死了！曾玉特别来劲，一点儿也不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托着肚子笑道：“赵妈你在这，我上去看看！”赵妈和护士小姐都拦不住她！ 曾玉上了楼，悄悄贴在房门上企图听一听动静。屋子里面的动静令人心惊，就听见两个男人着气，碾得架子吱呀响。 商细的声音在说：“抹什么油！麻烦！快把 股撅起来！小爷这就要干你！” 程凤台倒凉气儿地说：“你牲口啊！轻点！” 曾玉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再往下听，商细果然还是嘴的嚷嚷“干死你”，程凤台却是不言不语，一口着一口，显然是动了情。这样过了一会儿，忽然响起一声巴掌拍在 上的清脆声，商细嘿嘿笑道：“怎么样？小爷干得你 不啊！了就叫啊！”程凤台怒道：“叫个！你消停会儿！”说完，不知商细使出什么高妙手段，程凤台又似舒又似疼地“哎”一喊。上滚得翻江倒海，这两个人睡觉的动静，也像打架似的。 曾玉起来，就觉得胎儿在肚子里咕咚咕咚地脉动着，面颊烧得滚烫，血 直往上飙。她也算个中老手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两个男人的情事，她会这样羞怯。再听恐怕就要动了胎气，连忙下楼找护士量血去，一边走楼梯，一边还想道：“原来二爷不是喜走后门，他是喜被走后门呀！那是怪不得了！”怪不得什么？怪不得她花容月貌，程凤台也丝毫不曾动过收房的心，又想：“二爷要找男人，找谁不好，去找个疯戏子！我看范二爷就不错的！小舅子配姐夫，也没便宜外人！”想到这里，自己噗嗤乐了。怀孕以来，在程凤台呵护之下所产生的恋之情，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曾玉琢磨了许久不利于胎教的事情，其实也不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商细半跪在上，闭着眼睛，股往后一耸一耸，身上已经软了，嘴里却硬：“你快说！我干得你不！” 程凤台气死了，拍着他股道：“说两句过过嘴瘾就可以了！你还当真了！我们这到底是谁在干谁？” 商细扭一气：“我在干你！就是我在干你！” 程凤台被他得痛了，急忙退了出来。商细一觉着空虚，翻身就要扑：“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程凤台用力按倒他，又慢慢顶进去，沉沉地一叹。今天这一场，他被闹得很累很烦，一点儿也不想这事，全是被商细挑衅起来硬上的。等干了以后才发现，商细还真就是个欠干的！下身舒畅了，他也就踏实了。 程凤台老天拔力地做完这一场，商细还没有尽兴，下面那竖得老高，眼睛都是绿的。程凤台完成任务仰面一躺，他一拳捣过去：“我还没舒服呢！”程凤台握住他的拳头，叹口气：“累！” 商细怒从心头起，饿 扑食扑将上去，吼道：“你累！你给小周子当牛做马不累！伺候我就累了！我还没让你给我选衣裳选头面呢！你累个啊累！你算是谁的人！”程凤台在他的话里明显地听出了醋意。正如范涟所料，他果然是介意着周香芸的，难怪一口一个吃里扒外，指的还不止是常之新。刚要解释解释，商细手一 ，程凤台以为他又要动拳头，不想他单手扣住程凤台，就把他翻过身来：“你没用！我来！” 程凤台可算知道受糟蹋的大姑娘是怎么回事了，在 威之下，他简直是毫无反抗能力地就被商细给翻了个面儿，全身的汗都立起来了！眼疾手快攥住商细的玩意儿，威胁道：“商老板，你可不许犯牲口啊！别以为我真不敢揍你了！”商细被他一碰就 动，了杆，在程凤台手里蹭了蹭，眼睛里 情盎然的，面颊也烧得飞红。程凤台想到两人也有好些子没办事了，看把这戏子憋得火气那么旺，今天不卖卖力是不行了，握着他的物件，低头把他含到口里  他。商细舒服得扯着程凤台的头发，哼哼直叫唤，他那家伙着实也不小，顶得程凤台的喉咙难受极了，但是看见商细享受成这样，程凤台心里也很甘愿。商细的内衫里出一大块乌青在肚子上，是刚才被曹贵修打伤的，程凤台一边 吐着他，一边很疼惜地拿一只手覆盖上去，给他轻轻地 。商细被他的手掌热乎乎地熨着肚子，觉着又痛又 又酥麻，很快也就扯嗓子 了个彻底，把程凤台薅到怀里，紧紧抱住。 程凤台咂着嘴说：“商老板， 呼呼。” 商细平息下来缓过神，反 相讥：“你才呼呼。”他想起那桩衔恨多的往事：“你看见小周子就呼呼，给他当跟包！你从来不给我当跟包！” 程凤台可冤枉了，搂着他讲道理：“你们戏班子有多下三滥你还不知道吗？小周子初来乍到没经验，我不紧盯着，有人眼红了害他出丑怎么办？商老板，除了你，其他带把儿的再漂亮我也没有一丝念想！倒贴都不要！” 商细想得过来这个道理，他也很坚信程凤台对他的心，但是吃醋这个事，从来不是照着道理来的，总之就是想起来就有点气不忿，刚才的那一番拳脚，有许多也是属于借题发挥，打死这个勾三搭四的：“从明天开始你也来给我当跟包！你怎么对小周子的，我也要！你就是太闲了！净干招我生气的事儿！” 程凤台听着很胡闹：“我给你当跟包，只有碍事的份！你用得着我什么呀？你都活祖师爷啦！” 商细摇头晃脑：“管的着吗！小爷就摆谱，留着你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程凤台磨不过他耍横，答应给他当一阵子跟包，商细立刻眉飞舞的得意上了。程凤台看他那么好哄，心里也很喜，在他耳边说：“商老板，我好不好？”商细点点头：“还凑合吧！” 程凤台道：“那要不然，你就死心塌地跟我凑合着，把你师姐给忘了？” 商细手一挥：“我没想记住她。” 程凤台嗤他：“没想记住她，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商细皱眉道：“我打她干嘛？我才懒得打她！是那姓常的背地里说我坏话，我打姓常的！”程凤台追问常之新说了他什么坏话，商细这事心眼长得紧，咬紧牙关一字不吐，这种处心积虑挑拨离间的话，怎么能给他二爷听到，万一二爷当真往心里去了呢？那怎么行！商细自知为人有种种欠缺之处，因此绝不肯提醒程凤台注意到他的欠缺，只说：“你不要问了，反正就是说我坏话！说我不好！必须打死！” 程凤台搂着他脖子，笑道：“那你好好跟我说说看，这回见着你师姐，你就没点什么想法吗？” 商细最烦人家问他想法，大多数时候，他的想法很短也很浅，本捕捉不到，无法记忆，回想了一下，实话说：“她啊，穿得俗气，唱得还难听。”他现在见到蒋梦萍，心里眼里都不顺溜，觉得她是他戏梦人生中很突兀，很不合韵脚的一个存在。好比唱曲跑了调，拉琴走了弦，遇到一次就要懊糟一次，但是不至于再像过去那样难以自持了。 程凤台问：“还有呢？” 商细说：“没有啦！” 程凤台心内喜悦，一味确认：“真没有点什么？” 商细被他问躁了，再问就要揍人了：“要有什么啊？我已经有你啦！” 此话一出，程凤台倏然扭头盯牢商细，慢慢 漾出一点笑意，然后深深地吻了商细。程凤台嘴里还残留着商细方才的腥气，商细的舌头在他嘴里左藏右躲抵抗这股腥气，反而把他兴致挑上来了，亟不可待地就着搂抱的姿势滑腻地一入到底。商细浑身一紧，接着呻 出来，这些美妙的声音也全被程凤台进腹中了。 两个人搅合了大半夜，后半晌才相拥睡去。第二天上午，程凤台还在 睡，商细就 神 地醒来了。一睁眼一个巴掌拍到程凤台背上：“我饿死了。”程凤台惊醒了翻个身，不耐烦地嘀咕一句：“自己找着吃！”于是商细穿好衣裳，下楼去找着吃了。 曾玉现在为了保养胎儿，生活作息很规律，此时独自坐在餐桌前，往面包片上涂抹果子酱，见到商细，面堆笑地客套道：“商老板，您早啊，坐下吃一点？”商细答应一声，一点儿也不把这号金丝雀放在眼里，大大咧咧地对面坐下来，袖子一卷开始吃饭。赵妈先把他的两只布鞋给他放到地下穿上，再给他盛了一碗胡椒末粥，他分两口就喝掉了，接着又吃了许多的面包香肠白 和果子酱。赵妈与曾玉互望一眼，暗中鄙弃地摇了摇头，心想还京戏名角儿呢，瞧这吃相，忒不上台面！但是等到商细持之以恒吃了一阵子，她们的鄙弃就成了惊诧——不愧是京戏名角儿，一顿就吃了她们一个礼拜的早饭，赵妈把所有的点心都拿出来了！ 除开吃相不谈，商细静静地坐着不闹疯的时候，很有一派如诗如画的风气度。曾玉看着商细半卷的袖口里出的一截胳膊，瘦而见，看着就有一膀子好力气，摆程凤台，一定不在话下，凭这饭量，昨晚也是没少出力……孩子又在曾玉肚子里翻腾了一下，曾玉不敢再往下想。商细觉到曾玉的目光，瞪瞪而，明明是盯牢着他，又怕被他撞见了，连忘返的，逃得并不 捷。他太悉这种目光了，总有各式各样的男人或者女人，以同样的目光厮 着他。商细瞪了她一眼，曾玉恍然收回眼光，向他局促地放出一个笑脸：“商老板，您多吃啊！别客气！” 商细嘴里大嚼着食物，看看她那滚圆的肚子，很反地想道：眼睛对男人这么浪！这孩子八成也不是范涟的。 商细吃了好一会儿，曾玉一直陪坐着，待他快要吃好了，程凤台睡眼惺忪地下楼来了。往商细身边一比，商细神采焕发宛若新生，程凤台残花败柳仿佛老蔫，苍白的脸倦怠的神气，坐下来之前，还扶了一把，吃痛得“嘶”了一气儿，坐下来之后，对商细又宠溺又教训似的说：“吃了吗？吃了给我涂块面包。”商细一改面对曾玉时的严肃缄默，眉花眼笑乐地答应了，并说：“这面包不管，都是空心的蜂窝，不如包子呢。”把一片面包涂得厚厚的一层果子酱。程凤台接到手里咬了一口，眉烦腻地皱着那么一点，还是有哪儿不痛快似的。 曾玉看他难受的样子，心说这可真是作孽啊！放着好好的富贵子不过，去找这份稀罕，完事了知道疼了吧？你也该受受这份罪！最终还是不忍心，小声劝告道：“二爷，我劝您今天吃点儿稀的。”回头对赵妈说：“去给二爷碗粥汤。” 程凤台无心地应了一声，但是突然从曾玉的口吻里品味出点异样的内涵，缓缓放下面包，与曾玉四目相对，正看见曾玉眼里同身受的怜悯与关。程凤台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想说什么，但是也没法儿说什么，他总不能扒开商细的股给曾玉看证据呀！把面包往桌上一扔，愤怒地盯了曾玉一眼，饭也不吃了，起身上楼换衣服去了。商细本来听不出他们稀的干的什么意思，就觉得程凤台今早是特别的别扭，他撅股被了大半夜，程凤台反倒委屈上了！驴脸拉得老长！后来听曾玉气呼呼抱怨了一句“活该干死你的”。商细想了想，居然给他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他就无声地展开一个欣的笑容。曾玉看见他那么阎王一笑，打心眼儿里发憷，同时却也觉得，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难怪二爷愿意被他揍，被他睡呢！ 程凤台穿了一件范涟留在这里的衬衫和西服，下楼来也不与曾玉打招呼，只向商细远远地嚷嚷一声：“还没吃够！不吃了！走了！”商细把程凤台咬了两口的面包 进嘴里，也不与曾玉打招呼就走了，他一路把这口面包嚼到汽车里，扑扑的果子酱，一咬就溢得嘴，甜得他心都齁了，心里一甜，他就握住了程凤台的手，心里就更甜了。程凤台因为前一夜带伤上岗，做得有点虚，但是竟然被人误解了他的虚，那憋屈就别提了。商细握着他的手，他就在怔怔地想：娘老子的，我能像在上被戏子玩儿的人？！ 到了南锣鼓巷把商细放下来，商细还嘱咐他：“明天别忘了来给我当跟包！”说完摸了一把他的脸，一蹦一跳跑了。程凤台摸摸自己的脸，更觉得疑惑了。 第83章 程凤台当天中午回到家去，因为对彻夜未归和行头的变换做贼心虚，想着要避开二 才好，偷偷摸摸找了家常的衣裳，偷偷摸摸躲进厢房里替换。那时候也恰好是二带着孩子们歇中觉的时候。但是像程家这样的人家，要有点避人耳目的事情是很难的。程凤台前脚刚把衣裳了，后脚就有丫鬟桂花打水进来伺候他洗脸，一眼正瞧见他浑身大大小小的淤青，他还尽遮掩着，不耐烦地把桂花支了走。桂花极有城府地眉眼睛都不抬一下，放下脸盆就退出去，然后待二睡醒了细细地报告给二听，说是瞧见了很清楚的牙印和青痕，身上衣裳也不对了，别是被谁“魇住了”。 二听说是骇得很了，既心疼又生气，头也不梳了，猛然站起来要去看个究竟，想一想，还是先坐定下来盘问丫鬟。程凤台从来都不是会打架的人，在她刚认识他那会儿，程凤台连脏话都不会说。后来去关外走了一次货，才学着会骂两句人了，但是他那么个细皮 的公子爷！打架！来了北平没几年，倒打了两回架了！谁人打架难道还能上嘴啃了！别还是商细！ 二联系到堂会就疑心了七八分，先去打电话探探范涟的声口。她是很有心计的妇人，电话一接通，劈头就骂：“昨儿你和你姐夫一块儿出的门，我是把人 给你的！他空架子一副不会和人动手，你是死的？由着那个犯 的东西欺负他？” 这样的说法，虽未所指，却好像已经知道行凶的人是谁了。范涟被唬得一愣，心想莫非昨离席之后，商细把程凤台给打坏了？忙问程凤台这是怎么了，要程凤台听电话。二声俱佳地拿手绢一抹鼻尖，了鼻子，由那头听来，仿佛她是哭了一般：“你不用和你姐夫套词儿来哄我，昨天堂会上有些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你是我亲弟弟，怎么事到临头，总帮着外人骗自己姐姐？你是从人家身上得了什么好处了？” 范涟在那头慌张地说：“大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谁知道姐夫真被伤着了呢。” 二厉声道：“你怎么不知道！你难道不在场？你没看见？” 范涟道：“当时人那么多，又，姐夫冲上前带着商老板就走了！当时我看商老板被他住了，我就没……” 二不待他说完，火得“啪”一声扣了电话，找程凤台去了。 程凤台和察察儿在堂屋里吃水果，程凤台比划着察察儿的身量，计算她这一向长高了多少，看到二，笑道：“二睡醒了。”又失落地对她叹道：“我们察察儿真是大姑娘了，以后可真不能腻着哥哥啦！” 察察儿咬着一枚红果子，对哥哥嫂子弯弯嘴角，扭头把辫子一甩就走开了，一点儿也没有要腻着哥哥的意思，哥哥纯属在自作多情。二微笑着坐下来，声不地与程凤台说了几句家常话，随后道：“昨天的堂会怎么样？你办得顺手不顺手？” 程凤台拍拍大腿，跟二吹得眉飞舞的，说场面有多大，孙主任有多兴头，但是绝口不提商细水云楼，自动解释道：“唱完了都三更天了，我怕回来吵着你睡觉，就在范涟那儿凑合了一宿。”二瞧他这份吹，心里恨得牙，表面上涵养功夫极好地点头笑道：“那好，老葛那件长衫回头我给你收着，以后再要办堂会，兴许还用得着。” 程凤台想也不想地说了一句心里话：“这份苦差事我可不干第二次了！上一次当就够了！和唱戏的打不成道！都不是人！”一面撒谎说：“衣裳我全范涟那儿了，一身的汗！不要了！” 二横他一眼，也不揭穿他什么，想他要是有本事就把这一身捂严实了，一早一晚都别出一点儿来！得人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大家下不来台！她心里生着闷气，程美心来了。曹家一家子文化程度都不大高，因此专门延请一位擅于书法的名士替写喜帖，名士穷而清高，来回都要曹夫人亲自登门才勉强肯干这笔买卖。程美心捧着一匣帖子，一见程凤台就笑道：“哟！二阿弟啊！你昨天一走了之倒逍遥，我忙成这样了还得给你撑台面，你也不知道给我道道乏！” 程凤台唯恐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格外的多一点，把婚礼的事情东问西问。程美心埋怨道：“别提了！司令不用说。我们家大公子号称是特为赶回来吃喜酒，口口声声心疼妹妹的，结果呢，一到北平就东奔西跑，跟几个当官的串来串去，成天也不知在忙什么，本指望不上他！全是我一个人的事！”她喝了一大口茶水，起身找出两张描金大红喜帖，道：“范涟弟弟那边的请帖我就不去送了，实在不开身。自己家里人不讲究，改天见了面，你就替我给他吧！” 二也起身笑道：“姐姐跟我来，我这有一块整幅的三金料子，你看看三小姐做喜服用不用得着。”这就把程美心的随从和程凤台全搁着了，单独带程美心去了后院厢房，一进屋，她就关了门，神情肃然地问程美心：“姐姐，昨天堂会到底怎么回事？二爷身上的伤，是不是教商细打的？” 程美心呆了一呆，问：“二弟受伤了？伤得厉害？” 二忿忿地说：“桂花瞧见的，错不了！说浑身一片连着一片的青！他还跟我捂着装傻呢！我是不与他当面撕扯，反正问到脸上，他也没一句真话！” 程美心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真诚地说：“这事你就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的。”接着两个人促膝而坐，程美心叙叙地告诉她商细当众殴打常之新，曹大公子劝架，同样遭到商细攻击的残暴场面。那口吻语态，简直就像见了鬼一样，直教二骨悚然的。其实程美心坐在前排，对后头发生的事看得不全，商细为什么打的常之新，曹贵修与商细谁胜谁负，她全凭想当然，她就是为了要抹黑商细：“然后二阿弟就把他拖了走了，他还张牙舞爪的呢！要说二阿弟身上有伤，我看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在二以为，商细纯粹是一个被包养在外的姘头姨太太的角，擅长各种勾引爷们的技巧，以狐媚妖巧取胜。然而他居然敢使脾气，与金主东家动手，真是自绝前程，难以想象，惊骇道：“他怎么敢打二爷？” 程美心哈地一笑：“嗨唷！他连我们家大公子都敢动手！我们大公子那是有功夫的啊！”她忽而脸一变， 下脸来恨恨地说：“他就是个神经病！你是不知道，他刚到司令身边那会儿，颠三倒四，痴痴傻傻的，有时候睡一觉起来就不认得人了，净说点怪话，真吓死人了！我怕他发病伤着孩子，就找大夫来给他瞧病吃药，他还不乐意！我不是在讽刺他呀！他啊！就是被梦萍妹子刺疯了！时不常的要发作！” 二更想不通了：“二爷能看中他，可不是中 了吗？” 相比起二总把丈夫看做一个没有心肝的好之徒，一个不带思想的为 驱使的男人，程美心对弟弟的了解更为深刻。她很清楚，程凤台对商细，本就不是财易那么简单的事了，犹豫着，终于将那天曹公馆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二：“……后来我在门外听着，二阿弟和司令摊牌说……说商细是他的人，以后不许别人碰了。把司令气得拿 指着他，他还倔，也不改口，像是有了真心似的。” 二听得愣愣的。程美心倾过身子，与她细语：“所以上回我忙着劝你留神，管住二阿弟的手脚。你现在要把赵元贞说给他，他哪肯要啊？过去和赵元贞再要好，到如今也是旧不如新。当然了，阿弟要是和他玩玩的，我从一开始也就不着急了。怕就怕阿弟当了真，沾上这么个东西，要闯祸的！你忘了张大帅怎么死的？” 被她这么一说，二心里的主意全了。要是说年轻的时候见不得程凤台有个故事是因为吃醋，现在，至少在商细的事上，则是忧心和恐惧的成分居多——程凤台轧上坏道了！落进坏人的陷阱里去了！如果赵元贞这拴夫绳不管用，她就彻底没招儿了。把程凤台关在家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他和商细一刀两断呢，以程凤台的油滑，嘴上肯定答应得好好的，出了家门该怎样还怎样。反正她就是管不住他，拿他完全没有办法！二心里纷，赌气说：“他对妖孽有了真心，我能怎么着？我几时真的管住他了？全看他良心了！” 程美心立即接口道：“二阿弟良心是好的！”但是光看男人的良心，似乎也不太可靠。程美心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劳永逸，斩草除的好主意，只能反复叮嘱一条她们做太太最要紧的立足之策：“家里的账本，你查得还清楚吧？” 二点点头。 程美心道：“我早告诉过你，千万要把二阿弟的经济看住了，凡是出入大笔的钱，你得多长个心眼，把伙计招来问仔细再支给他。二阿弟傻，商细可不傻！商细图他什么？难道就图他是个小白脸？还不是为了钱！把钱管住了，你看吧，没有三五个月，你就不他们分开，商细那方面还要提出分手呢！等着花大钱捧角儿的人有多少！商细能撂着他们，干陪着阿弟一个人玩？阿弟连司令都不让，还能让给别人分一口？你看吧，到时候准得散！” 二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当天下午就把察察儿唤来，协助她将账本和支票清点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值得疑心的地方。想想程凤台手里那点活络钱，要捧商细这么大的角儿，必然是不够的，心里略微稳了一稳。攥着程凤台的钱，也就等于攥着他的人了。 程凤台与商细相好，谁见了都道是钱多得花不完的，买了名气响得顶了天的一场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是那样的，除了他们自己，唯独小来也知道。小来掌管着商细一切存款头面首饰等资产，谁给 了点儿物件，小来记得比商细还明白。商细只要程凤台的一份真心，别的都不在乎，她可替商细觉着吃亏！这个程二爷，送两件头面首饰是有，但是始终不曾在商细身上花过大钱。商细所有的入幕之宾里，数他最占便宜，最不要脸！ZｇxxH.ｏＲg |
儿地纠正他：“不能！这关系到人家吃饭过
子的大事儿，可不是闹脾气的。” 商细
怒道：“他们这么对我！你还帮他们！你吃里扒外！” 关于商细
架子吱吱作响，闹出了地震的动静。其实他心里一直很清楚，程凤台虽然
念他当年的一片赤心，乃至发生怜
之情，但是理智方面，程凤台可从来不赞同他的做法！每次见到他对常蒋二人的仇恨态度，程凤台都不屑一顾的，认为他幼稚小气。 商细
疼！你姐姐当年要是撇下你不管了！你也能这么说？！” 程凤台想了想程美心假如在当年撇下他一走了之的情景，发自内心地神往道：“哎！那我就太幸福，太自由了！” 商细
他，甚至连吵架也不同他吵，他就寂寞地自己把自己给怄得哭了，一头哭，一头骂：“王八蛋……都是王八蛋！茅坑里爬出来的王八蛋！”一句新词儿没有，哭得却很动
本不是同一个人了！同时心里也有点凄凉，心想两人好了这几年，
了两口气，左顾右盼，想了一想，把
找出两只口红，在
臆，一吐为快，向程凤台甩水袖似的一扬
氓的下
的
不大好看，皱眉道：“商老板，你够了啊！” 商细
声
，
香烟，脑子里都是商细
似的斗上了，翻身坐起来，目光灼灼的：“你还敢叹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对我不耐烦！” 程凤台把香烟往地上一掷，上前推了他一把：“真没完了是吧？欠干的玩意儿！” 商细
，高兴了
跳舞的呀！为了我，还不是天天往舞场跑？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您看他凶归凶，模样倒还
好看的！” 她们闲谈着，楼上打闹叫喊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过，赵妈每听见一声，都要皱着眉
哎呦一下摇摇头，替程凤台
股撅起来！小爷这就要干你！” 程凤台倒
上的清脆声，商细
不
直往上飙。她也算个中老手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两个男人的情事，她会这样羞怯。再听恐怕就要动了胎气，连忙下楼找护士量血
扑食扑将上去，吼道：“你累！你给小周子当牛做马不累！伺候我就累了！我还没让你给我选衣裳选头面呢！你累个
，程凤台以为他又要动拳头，不想他单手扣住程凤台，就把他翻过身来：“你没用！我来！” 程凤台可算知道受糟蹋的大姑娘是怎么回事了，在
威之下，他简直是毫无反抗能力地就被商细
动，
情盎然的，面颊也烧得飞红。程凤台想到两人也有好些
他。商细
吐着他，一边很疼惜地拿一只手覆盖上去，给他轻轻地
。商细
又酥麻，很快也就扯嗓子
了个彻底，把程凤台薅到怀里，紧紧抱住。 程凤台咂着嘴说：“商老板，
呼呼。” 商细
相讥：“你才
漾出一点笑意，然后深深地吻了商细
出来，这些美妙的声音也全被程凤台
睡，商细
神
和果子酱。赵妈与曾
捷。他太
着他。商细
进嘴里，也不与曾
给你的！他空架子一副不会和人动手，你是死的？由着那个犯
的东西欺负他？” 这样的说法，虽未所指，却好像已经知道行凶的人是谁了。范涟被唬得一愣，心想莫非昨
下脸来恨恨地说：“他就是个神经病！你是不知道，他刚到司令身边那会儿，颠三倒四，痴痴傻傻的，有时候睡一觉起来就不认得人了，净说点怪话，真吓死人了！我怕他发
了吗？” 相比起二
驱使的男人，程美心对弟弟的了解更为深刻。她很清楚，程凤台对商细
指着他，他还
他和商细
了点儿物件，小来记得比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