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章夫人做了二夫人那么多年,也不是季乐那点子当行就能得当场变的,她闻言只是笑看了季泠一眼,“听说是泠丫头是为了谢过二郎的救命之恩,不过也的确是用了心的,比别的都见心意,可见只是个知恩的。” 章夫人在“知恩”二字上加重了音量。季泠自然听得明白,既然知恩,就不要妄想楚宿了,以她的身份哪里配啊。 季乐见季泠低下头,自己的目的不动声就达到了,也让章夫人对季泠多了警惕心,便扯开嘴角笑了笑。 而到第二去可园跟着周夫人念书时,季泠便在周容那儿见到了自己的“卧云纸”。 季乐跟在季泠身边,还以为季泠是在欣赏周容新写的诗,“泠妹妹可是喜这诗?” 季泠道:“容姐姐的诗自然是极好的。” 可季乐知道季泠在诗词上并不见长,闲暇时有空都进了厨房,哪里会留心诗词。她也是个聪慧的,如果不是诗引了季泠,难不成还是那纸? “那纸莫不是妹妹制的卧云纸?”季乐如此说不过是诈季泠而已,没想到季泠当下就点了头。 “咦,听说宿表哥极为宝贝你送的卧云纸,他的至好友问他要他都没给呢,怎的会给了容姐姐?”季乐问。 季泠忽然想起跟老太太去庄子上那会儿,周容也去了,楚宿便待在庄子里,也没出去访友,时不时地在她们一众姑娘家身边周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又想起偶然间看见的楚宿看周容的眼神,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 季泠都能意识的事情,季乐又如何能猜不到,她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哎,不过你这纸制得是真好,也只有容姐姐这样的才女才配得上用,难怪宿表哥会送给容姐姐。” 这厢季泠其实倒没什么,她虽对楚宿有一点儿思,却也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是以并不深陷,不过是抱着仰慕和恩的态度甘心退守一边,也没觉得心如刀绞。 可季乐就不同了,她对楚宿情深种,知道他将卧云纸转送给周容,那真是心如刀绞。因为季乐也知道,季泠是不可能真跟楚宿有什么的,但周容却很可能是她最大的障碍。 季乐私下少不得找季泠抱怨道:“容姐姐都这般大年纪了,你说周夫人怎么还不给她定亲啊?” 季泠想着,该不会是因为楚寔还没定亲,所以楚宿和周容的亲事才一直拖着的吧?当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季乐后,季乐第一个反应就是猛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章夫人待容姐姐可是很一般的,若有那个心思,当不至于如此。” 季泠心里想的却是,章夫人待谁都很一般呐。 正说着话,芊眠回来说,“姑娘,老太太说过几带大家去“十里荷塘”赏荷呢。” 炎炎夏的京城,世家大族都时兴去十里荷塘游玩,因为京城人总是闲不住,但凡有点儿乐子就想借机玩一场。 十里荷塘其实是一个湖泊,名为东湖,就在京城东面,后来因为连绵好些里都种上了荷花,渐渐的本名就被人给忘了,京城人都称那一处为十里荷塘。 前几年季泠也跟着老太太去过几次,大概是小时候热闹,长大之后反而对赏荷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了。 然则今年,因为楚寔在,楚宿、楚宥也都在,老太太兴致颇高,是以早早儿就开始准备。 季泠以前倒是很怕热的,但自从中了寒的蛇毒后,大夏天的也不见多少汗,皮肤总是凉沁沁的,比一般人的体温都要低上少许。 这会儿跟在老太太在早晨的光下走了会儿,别的人都开始香汗淋漓,她却还好。她今穿的也是那身湖水碧水光纱做的衣裙,不为别的,只因为“荷叶罗裙一裁”,就不打眼了。 只是她不懂的是,真正的美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那风华光,她只那么慢慢地走着,头上还带着白纱帷帽便已经叫周围如织的游人侧目了。 她的肢摆动得恰到好处而富有弹,步履间好似踏着音符,身段窈窕细长,袅袅婀娜,举手投足都是美不胜收的风景,叫人恨不能掀开她的帽子看个究竟。 远远的,即使没看到脸,黄溪也第一眼就认出了季泠,因为只有她才有那样的风姿。 黄溪带着黄鸣音往楚家这群人走了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黄鸣音也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一双美目在老太太身侧的楚寔和楚宿身上,甚至楚宥身上都瞥了一眼。 第五十一章 寻常时节, 姑娘家能见到外男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是赴宴, 也通常男宾一处, 女宾一处, 唯有出门游玩时, 却没有那些顾忌。因此京城但凡有个能出门游玩的子, 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落下的。 黄鸣音比静珍小一些, 也是个眼高于顶的姑娘, 至今还没定亲,但因着年纪也不小了, 今年怕是肯定要定下来的。 京城未曾定亲的男子里,就属楚家的男子最出了。且不说状元郎楚寔,便是楚宿和楚宥那都是有资格参加会试的了,等闲富贵人家可出不了这么多读书种子。由此就可见楚家的家风好, 学风盛, 京城许多人家都希望能与楚家结亲。 而更叫人喜的是,楚家的男子因为楚寔的关系, 楚宿和楚宥虽然年纪都不小了,却都还没曾定下亲事,这可不就是三个摆着的乘龙快婿么?一时间除了黄家,来跟楚家寒暄的人家可不少。 黄鸣音在问过安之后, 就和也来给老太太问安的傅家三姑娘站在了一处。 京城三大才女如今可算是齐全了, 傅三,黄鸣音和静珍在闺秀圈子里可是鼎鼎有名的。 季泠隔着帷帽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傅三, 许多年没见过了,她如今身段更高挑了,脸蛋张开后仿佛牡丹,华贵而丽。 季泠是梦到过傅三的,而且不止一次。梦里她总是羡慕这位大表嫂,家世出众、才华横溢不说,更难得的是贤惠淑良,将楚府的中馈打理得妥妥帖帖的,连老太太都夸赞了她数次,娶了这样的孙媳妇就可以安心了。 而且梦里头好像有一次繁缨重病,都劝傅三将繁缨挪出去,这样也算是除了个情敌,但傅三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繁缨接到了自己院子里养病,等繁缨病好之后对她自然是恩戴德,这事传出去,谁提起楚寔的媳妇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 这样的佳偶也不知道在现实里能不能成?季泠总是有些好奇的。 傅三此刻也是有些痴地望着楚寔呢,当初她到了定亲的年纪时,家里就有意把她说给楚家,而楚家似乎也有那个意思,她私底下偷偷看过楚寔,一颗心就缚在了他身上。哪知后来楚府托人来说,大师给楚寔算过命,楚寔五年内都不宜定亲。 知道这个消息时,傅三嚎啕大哭了一场,只当时楚寔看不上她。她的父兄也为她抱不平,从此对楚寔就有了些怨怼,给官场上的楚祜也出了不少绊子。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楚寔还真是五年都没定亲,后来方才相信那并非楚家的推托之词。 如今傅三那位短命的未婚夫已经下世,好在她当时还没嫁过去,不用守寡,如今又要重新说亲。而楚寔的五年之期也到了,楚家的苏夫人正到处相看,傅三就觉得自己的心又扑通扑通地活了过来。 傅三望着身着松花卍字水纹绸袍的楚寔,白玉冠束发,只觉得他比几年前又清俊了不少,更加的风蕴藉,倜傥不群,一双丹凤眼看过来,便吹皱了一池水。 黄鸣音看的也是楚寔,大约是年岁大些了,便开始欣赏那等气质沉稳的男子,若是不心系楚寔,她当初也不会口而出楚寔给的上联。 一行人走到码头,各家定的画舫都已经等在荷塘里了。这十里荷塘上做生意的人想得十分周到,特地在接天莲叶里清出了一条银练似的水到,可供画舫通行。富贵人家总喜包下这些画舫在塘上赏荷。 其间还有许多小水道,只供采莲人的一叶扁舟可过,一开始目的还是很纯洁的,但这些年么却成了情人私会的绝佳地点,趁着赏荷,两人可以租下一叶小舟,划到藕花深处,惊起一塘鸥鹭。 且不说这些闲事,却说楚家、黄家、傅家三家的人分别上了船,黄溪因着和楚寔还算好,就厚着脸皮蹭了楚家的船。而静珍、季乐则和黄鸣音一起上了傅家的船,同傅三一起说话。傅三和黄鸣音都不好意思跟楚寔一艘船,便只好拉了静珍她们过去。季乐则是一心想亲近她们仨,所以跟上的。 众人到了船上,四周被荷荫一笼,清凉了不少,因基本没有外人在了,因此姑娘们都揭开了帷帽。 到季泠取下她的帽子,出一双欺霜赛雪的脸来,黄溪的眼珠子就不听自己的了,明知道如此很失礼,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老太太自然将眼下的一切都看得分明,那黄溪是已经成了亲的人,如此实在太唐突。不过因为楚、黄两家的关系,楚寔又和黄溪好,老太太才没撵人的。 老太太当然不愿意让黄溪唐突了季泠,便将季泠唤到自己身边坐下,怜地给她理了理鬓发,这动作其实就是做给黄溪看的,好叫他知晓,季泠虽然是寄养在楚府的,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唐突的。 而如此一来,季泠和楚寔便一左一右地坐在了老太太身侧。季泠其实也察觉了黄溪的目光不对,却不好表现出,只能侧过脸去留了个侧影给黄溪。 可黄溪还是看得痴痴的,只觉得季泠的侧脸也极其秀美,鼻峰翘可,粉樱红人,那脖颈的曲线更是优雅如谜,目光顺着光线入她的领口,心下难受。 老太太知道季泠素来脸皮薄,正不知该怎么解围,却听楚寔吩咐下人道:“买些莲子来。” 待下人将莲子买了来,老太太笑道:“这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候了,也来这里玩耍,总要自己闹着剥莲子。这莲子啊,还是得自己一粒一粒剥了吃起来才香。” 老太太将一碟莲子推给季泠,“泠丫头也剥几粒吧,天气炎热,吃点儿莲子清热。” 季泠自然求之不得,否则她被黄溪看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而此时耳边响起了歌声,那是划着小船在荷塘里兜售莲子的采莲女来了兴致唱的歌。“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 歌声清越,而且一人唱起,荷花深处便有回应和歌,一时间整片荷塘都被歌声萦绕了。 那些采莲女,虽然出身贫,却不乏娇俏可之人,划着船、唱着歌,好不热闹,一时将荷塘上男子的目光和耳朵都了过去。 黄溪也被楚寔拉到了画舫的栏杆处,凭栏眺望那些采莲女。 季泠松了口气,抬起手开始剥莲子。 楚寔回头时,正看见她那双手,被荷花荫里的筛下的光衬着,仿佛透明一般。手指修长,肌肤剔透,指甲粉润,像一簇幽谷兰花,简直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妙,竟比人想象中最美的手还没伤三分。 此时这双手正灵巧的剥着莲子,指尖翻飞,状若摇曳荷花。 楚寔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继续看着划船路过画舫的采莲女。 那采莲女颇有几分姿,袖口因为方便划船而挽到了手臂处,出一截藕臂,虽然称不上雪肤,可也算瘦可。再看她的衣襟,大约是因为采莲时动作一伸一缩而松了,斜向肩膀处,出好大一片锁骨。 那采莲女嘴里唱着歌,看到楚寔和黄溪站在栏杆边上,就拿起脚边的莲花朝两人招了招,真是人面荷花相映红。她见楚寔和黄溪都看着她,歌唱得越发起兴,好似百灵鸟一般,连老太太在后方听了都赞道:“这姑娘歌喉不错。” 楚寔叫人给他拿了杯凉茶过来,一口气连饮了两杯,黄溪朝楚寔挤了挤眉眼,低声道:“等会儿下了船去宝悦坊喝酒如何?” 宝悦坊纵横十几条街,乃是京城的第一销金窟。 楚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这厢老太太见季泠和旁边的婉珍都剥了不少莲子,便道:“你们也吃不完,拿碟子分了,给你们哥哥们送去吧。” 楚寔闻声回头,只见季泠已经起身,那白瓷碟子将她自己剥好的莲子装了两碟,叫芊眠送去给了楚宿和楚宥。 至于婉珍剥的,则送给了楚寔和黄溪。 季泠偷偷瞄了一眼捻了一粒莲子放入嘴里的楚宿,不由微微抿嘴一笑,能为他暗暗地做一点点事情,她就觉得喜了。 不了季泠刚偷瞄完楚宿,收回目光时却正碰着楚寔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冷意冰凉刺骨,竟叫季泠大热天的都颤了颤,她实在不明白楚寔怎会这般讨厌她。 好在楚寔很快就收回了眼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却听不远处傅家的画舫上传来了琴声和歌声。 女孩儿家多的地方,自然容不得那些采莲女抢了她们的风头。傅三、黄鸣音和静珍都是琴棋书画皆绝佳的闺秀,此刻来了兴致,拨动琴弦,一展歌喉,将周遭画舫里的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 三人中以黄鸣音最大胆也最活泼,凭着画舫悠悠然地随着琴声也唱起了“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叠。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牵花怜共蒂,折藕莲丝。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 季乐则也接在黄鸣音后面唱道:“不惜南津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 只是和黄鸣音比起来,季乐的嗓音就失了不少。黄鸣音的确人如其名,有一把极佳的嗓子,仿佛黄莺啼林,清越婉转。 老太太问道:“谁在唱?” 黄溪回头朝老太太恭声道:“回老夫人,是舍妹阿音。” 第五十二章 老夫人也坐久了, 起身走到栏杆边,看着对面画舫上依着栏杆正忘情歌唱的黄鸣音, 她扫了一眼楚寔, 他正面向黄鸣音那边的船, 所以看不真切神情, 不过老太太却想起了楚寔对傅三的评价。 太过无趣。 再看颇有些不守规矩的黄鸣音, 模样虽然比傅三差了些, 但子的确活泼了不少, 老太太原先是看不上黄鸣音的,可此刻哪还有许多功夫来挑, 楚寔年岁是真不小了。而黄鸣音的年岁也比较合适,十六的姑娘,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初嫁过来,生孩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十八了, 正合适。 “原来是音丫头, 这嗓子的确好,跟黄鹂似的。”老太太对着黄溪赞道。 只是简单一句赞美而已, 黄溪已经闻之雅意了,聪明人有时候真不用多说太多话。按照黄鸣音这般出风头,跟采莲女抢着唱歌,到别家的大人那儿不蹙眉都不错了, 更不说赞赏。老太太赞了一句, 自然是别有用意的。 黄溪朝楚寔笑了笑,晚上将楚寔拉去宝悦坊时, 本想将他那相好的花魁的姐妹介绍给楚寔的,临时又变了主意,“算了,本来想把清芳引荐给你的,可我怕你被清芳了眼,把我妹子给忘了。” 楚寔蹙蹙眉,“什么你妹子?” 黄溪哑然,他素来知道楚寔是个一肠子绕九转的人,聪慧得所有话一点就明,甚至不点都知,这会儿这是什么意思?跟他装傻? 黄溪跟楚寔算是从小长大的,又在一处念了好几年书,情比别人又不同,更加亲近,因此说起话来忌惮就少,“你不是吧,楚衡业,跟我这儿装什么傻呢?你家老太太都发话了。” 楚寔还是有些茫然,“我家老太太说什么了?” 黄溪这才有点儿相信,楚寔今天在画舫上在走神。“你该不会是听阿音的歌声听得入了,连你家老太太赞阿音的话都没听见吧?” 楚寔斜了黄溪一眼,“行了吧,你妹妹的歌声能有多稀罕?”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