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点点头,“要么凶手谋划已久,要么就是心思缜密,胆大心细。” 若是经过周密谋划,那么记得消除痕迹并不奇怪;可若对方只是 情杀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销毁证据,那么他的心思着实可怕。 几个人对着足迹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 凶手过来抛尸,肯定是有去有回,而现场只留下一行脚印,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踩着来时的脚印出去的。但有几枚被毁的不是那么彻底的脚印痕迹却表示,它们很可能被踩了不止一次。 彷徨?不对。 “这是两个人的。”晏骄斩钉截铁道。 “不错,”刘捕头也肯定了她的推断,指着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枚脚印道,“脚印一般都是前窄后宽,这两处应该都是脚尖,可明显不是同一只鞋子。” “会不会是二次返回现场?”郭仵作问道。 晏骄一怔,倒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两个脚尖的踩踏深浅有着细微的差别,既有可能是两名同伙体重有区别,也不能排除是凶手第一次背负尸体、第二次空手过来。 “现在虽然肿的看不大出来,不过据说那李 生前也是身强体健牛高马大的,看着好似一座铁塔,若有能够一人背负的,只怕也是个铁塔巨汉,应该很显眼才是。”刘捕头这么说着,已经在脑海中飞快筛选,努力回忆平安县城是否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从前任县令在时就四处奔走了,对本县上上下下一概三教九 各路人物了如指掌,筛选起来倒也便宜。 只还没有个结果呢,就听那头李老爹猛地抬高声音,“还验甚么,那孽障死了正好!”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就见他神情十分 动,两只眼睛赤红, 膛剧烈起伏着。 庞牧又说了两句什么,李老爹却不大领情,“我却恨不得没生他!什么凶手,我竟想要谢谢他哩!” 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半 ,到底是庞牧取得胜利,叫人领着余怒未消的李老爹去按了手印,然后过来宣布,“验尸!” 晏骄把刚才的发现都跟他讲了,又问:“李老爹没少受气吧?” 古代传统思想讲究死者为大,哪怕生前再多仇怨,基本上都会随着一方死去而烟消云散。 李老爹与李 分明是亲生父子,可现在眼见儿子惨死,他老人家竟还这般震怒,甚至说出要 谢凶手的话,不 叫人疑惑他平时究竟积攒了多少怨气和愤恨。 “何止是受气。”庞牧冷笑道,“这李 生的雄壮,又不知跟谁学了几手拳脚在身上,等闲人不是他的对手,可那厮从不除暴安良,只是四处生事。他每 都在外吃喝嫖赌,有钱了立刻去喝花酒,没钱了就回来要,李老爹虽然能赚,哪里赶得上他花的快?老两口但凡有一点儿不情愿,李 举手就打,几年前李老娘便被他打断腿,如今还落下病 。” “竟有这事?”晏骄工作也有几年了,听过不少不孝顺的,可像这种真正将父母打成重伤的,当真寥寥无几。 庞牧嗯了声,又道:“因李 常年不着家,李老爹夫妇也确实恨不得他一辈子不回来,故而前段时间失踪,也并没人觉得不对劲。” “对了,才刚林平说李老爹生有一子一女,李 是有个姐姐还是妹妹?”晏骄问道。 “姐姐,”庞牧又叹了口气,“八年前就嫁到隔壁村去了,那会儿李家还略有盈余,李姑娘嫁的不错,男人是个秀才,如今两人的女儿都六岁了。” “平时李 去找他们吗?”晏骄问。 “是个活人他都找,若非担心家中二老,李姑娘一家早就搬走了。”庞牧道,“别说亲戚,就连村中诸人也都被李 祸害的不轻,东家偷只 ,西家抓只鸭的,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听,还能怎么样?” “早年李老爹觉得过意不去,还挨着上门赔不是,又赔银子。可后来村民们也觉得他可怜,便不肯再要,只当吃个哑巴亏,图个太平吧。” “对了,”庞牧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个地形图,在东山脚下画了个圈,“有一年,李 对着村中新媳妇不干不净的说话,惹怒人家娘家和婆家人,因兄弟叔伯男人们多,直接将李 打的大半个月动弹不得。他不敢明着报复,竟一把火烧了人家的房子,若不是发现及时,只怕十几口人都要葬身火海。” “这,这是蓄意谋杀未遂了吧?”晏骄听得瞠目结舌,“前任县令没管?” “倒是关了两年,又打了许多板子,百姓们着实过了两年舒坦 子。”庞牧皱眉道,“只是他皮糙 厚,被打板子也跟挠 似的,两年刑 放出来之后,越发破罐子破摔,行事变本加厉了。” 晏骄听后,沉默半晌,总结道:“简而言之,这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恶 人渣,观世音菩萨都点化不了的那种。而且人际关系极度混 、复杂,认识不认识的,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 要命的是还没有监控录像,更没有各机关、商铺的信息联网,这他娘的怎么查? 最关键的是,任谁看凶手都算是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谓英雄! 那么他们这么查案子,到底算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 第32章 花溪村距离县衙很近, 而且道路也不难走,考虑到李 一案线索奇缺, 恐怕关键点还得出在尸体解剖上, 庞牧和晏骄商量一回, 决定叫人将尸体拉回去。 因李 生前痴肥,此刻又腐败严重, 搬运起来难度奇大。 郭仵作原先跟着师父的时候便处理过不少次,经验十足, 便由他带人整理,其余人反而落在一旁打下手。 刘捕头已经带人去村中挨家挨户询问,回来时 脸无奈,摇头不止, 又将一摞笔录呈给庞牧看, “没一句好话,恐怕能用的不多。” 只有一份。 晏骄心中暗叹没有幻灯片和大屏幕真是不方便,也只得踮起脚尖凑过去。 庞牧肩宽体阔, 净身高恐怕要突破一米九,她这个一米七也足足矮了一头,姿势要多别扭又多别扭。 她正在纠结怎么调整才能叫脖子不这么痛, 那笔录本子就忽的到了眼前。 见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诧异,庞牧轻笑出声, 又把本子往前凑了凑,“倒不如你拿着瞧,我比你高些, 眼力颇佳,也能看得清楚。” 晏骄 慨他的细心和体贴,笑了笑,也不推辞,伸手接过,两人就这么一高一矮的凑着头看起来。 要说人活一辈子,混成李 这样人嫌狗厌也不容易。 偌大一个村落,男女老少加起来上百人,竟没一个说好的。 这一本与其说是笔录,倒不如叫它集中诉苦册子更贴切些。 两人飞快的翻了一遍,时不时低声讨论两句,倒是略略有些收获。 “大人看这里,”晏骄指着其中一行道,“ 据村民讲述,李 曾在半月前出现过,顺手摘了山楂吃,因并不好好摘,差点把人家的树都 劈了,两边险些发生争执,然后便听他骂骂咧咧的,说要进城快活去了。” 这就足以证明,半月前李 一切正常,一下子就把调查范围缩小许多。 她说的认真,可庞大人此刻却罕见的有点心猿意马。 晏骄微垂着头,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微微透着粉 的耳朵,以及落在本子上,显得格外雪白纤细的手指…… 更别提他鼻腔中充 了的,姑娘家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气。 放在以前,他是决计不信什么香气的:他难道还没见过人么?十多年来,军营上下 水一样的兵来了又去,都是活生生的,倒是有味儿,可哪天不是热腾腾的汗臭!熏也熏死了! 女人也是人,又不是那 罐子,怎么就香了? 可现在……真 好闻的。 他忽然有点不自在,想动又不敢动,可下一刻,便不由自主的偷偷 了口气,腔子里一颗心也砰砰直跳,醒过神来后又暗自唾骂自己: 他这幅样子,跟那些登徒子有什么分别!实在太过孟浪了。 这么想着,庞牧连忙挪开视线,可马上又被晏骄戳了胳膊,“大人,大人?” “啊?”庞牧赶紧又看过去。 “大人是否有新发现?”晏骄疑惑道,又顺着方才他看过去的方向瞅了两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庞牧略略有些尴尬,“我在想,天快黑了,郭仵作那边也不知” 话音未落,郭仵作就气 吁吁跑过来,一边擦汗一边道:“大人,都准备好了。” 此刻金乌西坠,天 微暗,天边烧起绚烂的火烧云,重重叠叠如霞似锦,映的大半片天空都红彤彤的,其壮美难以言表。 但一行人都没有欣赏的心情,回去的路上还在见 针讨论案情。 就连今天刚出远门的小白马也 受到了众人迫切的心情,不像来时那么 ,只胡 瞟了两眼夕 ,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老黑身侧跑动起来。 难得见它这般乖顺,晏骄 怜的拍着它的脖子道:“今儿是工作来的,回头有时间咱们再玩。” 小白马痛痛快快 了个响鼻。 抵达县衙之后,晏骄也没休息,马上和郭仵作投入到解剖工作中去。 巨人观绝对是法医们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之一,短短三个字都酣畅淋漓的透出他们的无奈和绝望。就好比今天,光是反复用清水、白酒和醋清洗尸身就花了大半个时辰,稍后一刀下去,真是臭气熏天。 若在现代社会,恐怕这会儿得上防毒面罩了,可现在只能人 硬抗。 口鼻能用浸泡过药汁的口罩捂住,但依旧挡不住辣眼睛,三个人几乎瞬间热泪盈眶。 三双六只朦胧泪眼迅速进行了无声 ,几乎立刻就做出决定。 郭仵作和书记员贾峰在解剖房角落燃起祛味儿的草药,晏骄拿起肋骨剪,咔嚓嚓几下稳准狠,确认 出内脏后,刚还分工明确的三人就同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了出去。 味儿太大了,排气手段又落后,再待在里面,说不定他们也要变成尸体了。 若非必要,真是宁肯在野外进行,好歹呼 没有这么困难。 如今没有大功率 风机,散味儿少说也得两刻钟,三人直接去洗了手,又熏了艾草, 掉外面桐油泡过的防水罩衣,坐在一旁恢复体力,间或偶尔 下 想。 深秋特有的晚风冰冷而干燥,就这么稍显 暴的扑在脸上,令他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庞牧和齐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仵作三人组面如菜 ,抱着柱子大口 气的情景。 认识将近两个月来,晏骄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超出常人的坚韧、顽强,以及充沛的 力和活力,可这会儿瞧着,她竟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 情况究竟多严峻,以至于连仵作都顶不住了? 庞牧不善言辞,当即郑重道:“辛苦三位了。” 众人忙道不敢。 晏骄又往嘴里丢了一颗醋梅子,下一刻就被酸的双目 泪、 嘴唾 ,恶心的 觉总算淡了些。 不过也有副作用:醋梅子吃得太多,口水过于泛滥,一张嘴…… 她飞快的擦了擦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庞牧和齐远:“……” 虽然眼前的姑娘努力摆出一副很镇定的模样,但迅速变得通红的耳尖和脸颊还是出卖了她崩溃的内心。 两人强忍住笑,很配合的装作没看见,只是问起目前阶段的所得。 晏骄再次给他们发了好人卡,若无其事的把结果说了,又问:“刘捕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庞牧摇摇头,“不太乐观。” 那李 认识的人多且杂,三教九 无所不包,相当一部分居无定所,光挨个问询就是个大难题。而且这些人往往嘴里没一句实话,说的谎连他们自己都信了,远比普通百姓难对付的多。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读书人凑在一起 诗作对,农户们聚在一处说些收成,可这种人扎堆儿?不外乎吃喝嫖赌打架斗殴,真要说起来,似乎每个与李 有 集的人都有杀人动机和可能。 这么没头没脑的找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尽快圈定个范围。 稍后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晏骄三人重新穿戴起来,见庞牧和齐远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问:“大人也要进来看吗?” 庞牧反问道:“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