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学校就出了事。 食堂的邓师傅被人打进医院,断了四肋骨,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史闻昨天晚上就得知消息,连夜去镇上看望。回来后召集管理层和行政老师开会,微信群里也发了消息,问有没有老师认识什么厨子,邓师傅要暂时休息一学期。 还有三天开学。谨言小学地处旦河村,离最近的白石镇半个小时车程,离三俞市两个小时车程。学校有一半的学生来自三俞市,大部分要住在学校。即便是走读的学生,中午也规定了在学校食堂午餐。原本只有两个掌勺师傅就已经少得不能再少,现在只剩一个,暂时管教职工的伙食没问题,三天后开学,一定忙不过来。 傅来音不知道怎么的想到昨晚那辆摩托车,气势汹汹的样子,该不会是他做的吧? 中午去资料室拿东西,王老师叹气:“哎,这群混账……惹不得……” 傅来音更加觉得昨天的摩托车盛气凌人起来。有什么事不能沟通商量呢,一定要打人? “还有三天开学,也不知道史校长去哪儿重新找个厨子。” 傅来音说:“您要是有合适的本地人,可以推荐给史校长呀!” 王老师摇摇头,“没有。管一两百人的饭,没点儿力气做不下来。” 路上又遇到史闻。史闻和她说了说这件事:“时间太紧了,实在不好找。我记得有次魏书记和我闲聊,说这边有一家私人菜馆,师傅做农家菜了得。我差人等会儿去问问,看有没有路子给我整两个厨子来。”说完就匆匆走掉了。 傅来音在微信上和傅方来说了这件事,也请他多留意留意。至于她自己,朋友圈窄,有心无力。 不过什么私房菜馆开在这样的乡下?能做下去吗?又不确定史闻说的书记是哪个书记,模糊听着是姓魏,如果是,那这家饭馆可真了不起。 下午,旁边宿舍传来哭声。傅来音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看。 旁边住的是五年级两个班的班主任,一班的班主任姓钱,教数学;二班的姓童,教语文,都是两个刚毕业的年轻老师,和傅来音年纪相仿。 哭的是童妍。见她来,钱薇叹一口气,抱怨道:“什么狗屎饭馆!菜做得不怎么样,人拽得上天!”傅来音忙问怎么了。 钱薇柳眉倒竖,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烈道:“史校长让我们去联系旦河村那边那个叫什么‘老院子私房菜’的饭馆,内行人找内行人,毕竟多条门路。我们一去——”钱薇的脯重重起伏两下,“我们才说了一句“你好”,里面那个傻就叫我们‘滚’,童老师气不过,走进去和他理论,话还没说呢,一个八尺大汉提着她的衣领就把人丢了出来!你看看——”钱薇轻轻拨开童妍的衣领,“都红了!” md,穷山恶水出刁民。傅来音说:“明天我去。” 第3章 骑摩托车的男人 童妍哭了一会儿,渐渐镇定下来,闻言摇摇头:“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实习老师去。” 钱薇说:“别去了。那个老板脾气又古怪又臭,干嘛去碰钉子,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我们把情况告诉校长就行了,让校长去解决。” 傅来音已经打定主意,不多说,问道:“是个什么样的院子?” 钱薇顿了半晌,憋出几个字:“好看是好看的。” “这里怎么会开一个饭馆?”她从来没听说过在村子里开饭馆的。 “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钱薇说,“后来问了王老师,才知道翻过这座山,半山上有一个湖,叫仙池,风景还不错,是个本地的小景区,耍的人喜上去营。旦河村是去那儿的必经之路。这个小饭馆是开给来玩儿的城里人的。” 原来是这样。 钱薇情绪也渐渐镇定,话开始多起来:“那个院子就在旦河村村头,马路边上,围了竹栅栏,前有竹林后有荷花塘,屋子看起来有点儿破烂,是泥巴墙,现在很少见了。很淳朴的一个农家院子,就是不知道老板是怎么一回事,五大三的,黑着一张脸,又没人惹他……” 童妍也说:“力气大得可怕,提个人跟提小仔似的!又鲁得很,不听人讲话,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如此嚣张!”摇摇头,“这里又偏僻,报个警警察都不来,哎!” 傅来音听了一会儿,又安了一会儿,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晚饭,傅来音让他们两个先走,自己去找史梅。 好巧,沈青霭也在。 傅来音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史梅说:“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正愁不知道去哪儿找厨子呢!” 沈青霭背对着她,微微颔首:“能过来应急的只有这一个,我把联系方式微信发您。” 找到厨子了? 沈青霭扭过头看她。两个人打招呼。史梅招呼她坐下,问:“生活了几天,还习惯吧?” 傅来音点点头,笑得眼睛眯起:“特别喜。” 史梅也笑:“开学就累起来了,加油哟!” “再辛苦也比不上您和史校长。” 聊了一会儿,史梅问:“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傅来音摇摇头:“没什么,就过来看看您。事情多,怕您忙坏了。” 史梅笑眯眯:“乖孩子。” 傅来音和沈青霭一起出来。两个人都是回宿舍。沈青霭看着她道:“我有一幅画送你。” 傅来音受宠若惊:“我?” 沈青霭点点头,面温和,坦诚与她对视,目光简单真挚:“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 “在国画教室?” “嗯。” 傅来音笑道:“一起上去吧。” 两个人便去国画教室。沈青霭将卷轴给她。 傅来音缓缓打开。 沈青霭画的是女生宿舍楼下的墙蔷薇。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竟然将柔肠百结的蔷薇画出冷峻的风骨来,每一朵都拼了命的昂扬向上,但又不是热烈向生,有一种孤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蔷薇花的花瓣让她觉得锋利。一朵两朵,三朵四朵,百朵千朵,浓烈又野蛮,偏偏它们的花梗又那么纤细,仿佛风吹来,这些花朵们都会惨烈地折断。 蓬、冷傲、毫不在意。却又偏偏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温柔。 妙到傅来音心坎儿里。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毫不相干,但她就想到了这句诗。 沈青霭盯着她。 傅来音摩着画,不释手,问:“真的送我?” 沈青霭点头。 傅来音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曾经和史闻的评画他知道了,又刚好说到他心中某个点。画者表示谢,自然是赠画。 她卷起来,也不推辞,笑道:“一定珍藏。” 这倒使沈青霭一愣,随即目光又真切了几分。世人画,更画的价格。真率的人,两五的画和两亿的画都视若珍宝,只要他喜。傅来音喜他的画,不管价格;她接受他的谢,不管形式。她更看重真心。这自然和她的见识和家境有关,但她的格也确实是很大的因素。他很难说清他对傅来音的某种受,他莽撞地送画,是期待着她接受的。她接受了,他就明白他对她的定义是对的,和心里的声音重合了。此种觉妙到极致。 两个人聊着天回到宿舍。傅来音把画挂在书桌前,又细细欣赏了一会儿,上睡觉。 才刚沉入梦里,一阵轰鸣声突如其来,陡然刺,瞌睡全无。傅来音忍不住皱眉,捂了捂口。我。 这个地方她确实很喜,但这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凶恶。 第二天,全体员工正式上班。 傅来音去办公室打卡。沈青霭的办公桌和她挨在一起,两个人打了招呼。钱薇和童妍坐她对面,也互相问好。 才刚坐下,手机消息显示她的快递到了。旦河村的快递都放在旦河村车站,距离谨言小学要半个小时路程。 她叹一口气。偶尔也想念大都市的便捷。 中午时候,傅来音走路去取快递。大中午的,小姑娘走得头大汗。 取了快递,傅来音在车站坐了一会儿,买了一支冰吃。温热的风里是浓郁的荷叶香,不知躲在何处的青蛙“咕——咕——”软绵绵地叫,光热烈,晒得人想瞌睡。 旦河村车站小得不能再小,连车站牌都没有,就一块坝子,一户卖零食的小卖部,几张竹凳子,一把遮伞。 傅来音有一下没一下的嘬着冰,躲在遮伞下,远处的白马路热浪熏天。如果运气好,她遇到回旦河村的电动小三轮,还能搭一截。 正这样想,一阵悉的轰鸣声渐渐清楚,傅来音心里一灵,眼睛瞬间看了过去。 凌厉嚣张的摩托车呼啸而来,车身全黑,泛着冷酷的反光,巨大,厚重,声音巨响,张扬到极致。车上的男人只戴了一个头盔,薄薄的黑t恤,薄薄的黑子,手臂上肌鼓起,车子“呼”地一下经过傅来音,在地坝边停了下来。 傅来音了一口冰,冷得一张胃紧缩。 男人坐在车上取头盔,那么高的机车,他的腿竟然轻轻松松触了地。他随手摘下头盔,往车上一盖,长腿一伸,下了车。 好高!好壮!强烈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脸凶相的男人,眉锋利,眼神冷漠,鼻梁硬,嘴极薄。 他大踏步走向小卖部,声音也极冷:“一条烟。”然后就靠在电线杆边,稔烟。 如果以小卖部为原点,两个人的位置,大概成九十度直角,男人微微背对着她,面向旦河村最大的荷塘。 融化的冰滴在傅来音手上,她赶紧拿出纸巾擦了擦。 她又咬了一口冰,冰渣子在口腔里喀吱作响,寒气不仅直冲脑门,也顺着她的咽一路冷到腔。 傅来音觉得牙齿有点儿。她心里想:难怪能打断邓师傅四肋骨。好凶的男人。 又偷偷看了一眼。 脸横,真的好凶。 傅来音不知不觉吃完了冰,她看了看男人身边的垃圾桶,又看了看手上的冰,坐着没动。 一点半,傅来音必须回去了。她要走,就一定要经过他身边。 顿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我不怕他。没什么好怕的。时间来得及,嗯。 男人了三支烟,在扔最后一个烟头的时候,往傅来音这边瞥了一眼。 傅来音玩游戏的手一抖,最后一步划错了方向。 两个人目光隔空错。 男人跨上车,头盔一戴,轰鸣声炸裂,了傅来音一脸尾气。 傅来音是跑着回学校的,一路上总觉得有一股尾气味道,仿佛摩托车刚从身边经过。她不住地想:如果村里那些混混每个人都像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一样强壮高大,也那么凶,再加上那个不好惹的私房菜馆老板,或者还有其他不好惹的当地人,那她这学期实习完了一定不留下来。 喜是很重要的,小命也很重要。 傅来音不又想到男人看过来的眼神。那种冷,是见过无数死人的冷。她害怕。 按时回到学校。傅来音备了一下午课,下楼拿资料的时候,碰上史闻,看样子是要出去。 傅来音随口一问:“去哪儿?” 史闻说:“去瞧一瞧那家‘老院子’。” “做菜师傅还没解决?”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