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笑得大声,就跟夏秋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说得漫不经心:“好着呢!身体一切正常,可以生小崽子!” “健康平安就是修来的福气,李洲是个过子的好男人,你们有打算,你就更要踏实些。” “得了吧,还真以为你是我哥啊?哈哈哈管你们家那个丫头片子管上瘾了还!” 何知渺也笑,看苏黎神状态不错,又恢复了以往活灵活现的神,也就宽多了。 “何知渺,学生开学我就要跟着李洲去荔湾了,要不……现在来个医院吻别?”苏黎笑得暧昧。 何知渺也不退,就像笃定她是在说玩笑话一样,随口说:“李洲回家不收拾你?” “那就再说呗,不行晚上好好补偿他。” 何知渺不应也不尴尬,苏黎也没有明显的挑.逗,松了口:“算了吧,你何知渺现在看看也就那么回事,我当年也就是年纪小,现在……” 话还没说完,何知渺就伸手虚揽过她的肩,两人靠近了些,反倒是苏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能问他发什么疯,何知渺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小声的飘来:“都要走了,帮个忙靠近点。我家丫头早上不听话,我也捉她一下。” ☆、第19章 南枝(19) 南枝(19) 八月尾牙,梧桐开始落绒絮,黏得过路人鼻喉发,扯不出,也捞不起。就像开学前明媚掺杂偶阵雨的心情。 陈若愚因为夜里咳了几声,隔被陈父再一次拖进医院,全身检查费时耗力,但偏偏是陈父这几天心里最踏实的时候。 拿完体检报告,陈若愚耷拉着脑袋跟在陈父后面,一下午没吭声,任由冰凉的仪器划过发烫的口。 出门恰好碰到刚要推门的何知渺,他这才有了点神头,憨笑着问:“哥你怎么来了?又找慧姐啊。” 何知渺不应,冲陈父点了头,问:“谁不舒服?” “没有的事,老爹不放心我,生怕我脑子不灵光以后找不到媳妇,不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带。”陈若愚揶揄。 “别跟你哥跟前胡说八道,没一点正经大学生的样子!”陈父话语里没半点责备,反倒笑着瞪了他一眼,说:“这脑子不灵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没得媳妇给你娶。” “没不舒服就好,开学带个装常见药的小药箱去,我去买。”何知渺说完,补了句:“家里也买一个备着。” “不着急,若愚学校离家近。你店里忙,忙得连没时间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不麻烦了,我顺路捎回去。” “爸,你这说的什么话,哥他每次回家你都不给好脸看,现在又——”陈若愚拉长了脸,还没来得及发作,陈父就已经推门而去。 何知渺看在眼里,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烟盒上的纹路,叹了口气才掏出手,轻轻拍了拍陈若愚的肩:“不要紧,身体没事最重要。准备去哪儿?” “诶,没地儿去,随便走走吧。” 扭过头看陈父寞落却□□的背影走远,何知渺心头一阵苦涩,用力替陈若愚挡开门:“走吧,陪你聊聊。” 医院位置靠近茶叶市场,来往的人不多,趁着天气不大热,很多店门前都搬出了前几受的黄纸来晒。只有凉茶铺子风中带香。 何知渺点了壶消暑降心火的莲子茶,看陈若愚嘴馋,又叫了碟南枝有名的蟹黄酥来。边吃边聊,再好不过。 何知渺突然想起来,问道:“今天检查,哮怎么样?” “一切正常啊,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会发作。”陈若愚说得不在乎,面却是一沉。 他当时虽然年幼,却记得清楚,这些年也被邻里乡亲反复叮嘱——外婆和妈妈都病逝于先天哮病,所以要他格外当心。 但这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一切还是那么好。陈若愚平安长大,打起篮球来仿若眼里燃火,力多得像是用也用不尽。不过,本来也无处可费力。 “还是要注意,尤其是一个人在学校。”何知渺淡淡的提了句,“有空就定时回来检查看看,好让我们安心。” 陈若愚乖巧的点头,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自小就喜,甚至有些崇拜。哪怕何知渺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他也还是愿意同他说话,越多越好。 因为他知道,这个如父如亲兄弟的男人,有着面对糙世界的一切温存。 他可能不会陪着弟弟打球,不会用练的言语问候,更不会同调皮的小男孩,计较那些横贯在大人之间的过往,隐晦的,静谧的,不为人知的那些。 但又怎样,相比年迈昏聩的父亲,他更像一个家。一个人活得像一个完整的家,是怀抱,也是依靠。 陈若愚一时,甚至有些鼻酸,别过脸假装欣赏铺子中央,雕刻细的大型雕。毫无预兆的问出:“哥,你说我送什么给她当毕业礼物好呢?” “同学?”何知渺问。 “嗯,同学,也是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哦。”何知渺舌尖舔上的莲心茶,觉得有些苦,半晌才开口说:“送书吧,女孩子可能会喜三或者张玲,正是看小说的年纪。” “书啊——”陈若愚轻易想起夏秋平时总哼起的歌,《追梦人》,好像歌词里就有三点题的两句。 陈若愚平时没留意,有些记不清了,但夏秋确实时常哼起,反反复复都是那句——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还是不行,书也太简单了,我想送个贵重一点的,但最好别太张扬。不然她肯定不肯要。”陈若愚一口饮尽茶,丝毫没觉得苦涩。 “都行,看你。”何知渺猜了个大概,没再说话。 *** 从医院出来,夏秋特意回去换了身清的打扮,棉衬衫汗,短再方便不过。 约莫晚上八点半才发信息回复何知渺之前的邀约,不是没想好一直想做的事,只是有些事,只能两个人悄悄的做。尤其是开学前。 夏秋到琴湖时,何知渺已经等在榕树下。 跟她那晚依靠的姿势不同,何知渺弓起腿,上身贴合树干,慵懒的听水声漾舒开。 “等了很久吗?”夏秋本想吓唬他一下,却不想破坏这样静谧的氛围,走过去,走上前,定定的看着她。 “没几分钟。”何知渺直起身,挑开黏在夏秋嘴角的细丝,温言道:“来这么多次琴湖,总看不厌。” 夏秋笑,手被何知渺握着,故意恼他:“要是看多了就生厌,那我可不要再见你了。” 何知渺轻笑,牵着她往外婆家走,两个人都不开口,沿着湖畔从远处看,朝心里想。隔了很久,夏秋都忘了,何知渺才轻声说了句:“你跟琴湖一样,看不够。” 外婆住了一辈子的老宅子现在被打上了待拆迁的警示牌,出事之后拆迁动作暂缓,一连几座宅子都被尼龙绳围成圈。毫无束缚,却没人再想踏入。 夏秋踏上去,用力扯着何知渺的胳膊,一路往已经拆过的废墟上爬,头大汗却笑得张扬:“你快看啊,就算被拆了,我都能知道我的房间在这里!” “这里!那边是厨房,还有桌腿横在那边……”夏秋兴奋得跺跺脚下,找到了心底更踏实的足。 终于是摸得着了,就连同外婆、外公生活的记忆,也能重新鲜活起来。都在这里,脚下,湖畔,心里。 风知道,云来过,人还在等。 废墟不高,没拆的墙头还在。夏秋坐在突兀的房顶,晃悠着腿,指了指遥远的星,问身边人:“你看那颗,像多海棠花的形状,一定是我外公化成的。” “真幼稚啊,谁说亲人过世了就会变成星星的。”夏秋摇头,重新俯瞰琴湖,明明晃晃的一淌碧水。 “谁说不会。”何知渺揽过她的肩,拂上来,摸了摸夏秋的脸,说:“你看那边的四颗星,一定是就是我外公,我妈妈,若愚的妈妈,还有前些子走的老邻居。” “围在一起的哈哈,一定是在麻将!” “是啊,这么晚还不睡觉,我外婆又该念他了。”何知渺额头抵在夏秋头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那为什么你外婆不一起打啊?” “因为——大概是夫俩不让上同一桌牌吧,输了钱就该回家吵架了,急了眼还伤情。” …… 都是些何知渺从没说过的话,夏秋也没听过,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人会给她讲童话故事,也没有人会问她最喜爸爸还是妈妈。 所以她从来不纠结,只要说喜外公和外婆就好了。写作文也从不提及家庭,只写院子里被照顾得格外娇俏的花花草草。和悉心照料的人。 耳语温柔,夏秋靠在何知渺怀里有些倦了,睁着眼,却看不清任何具体的物象。任由何知渺伸手把玩她的长发,手法笨拙,甚至扯得她有点疼。 但夏秋也不顾,只是随他去,直到脑后的动作停下。她才伸手摸了摸,笑着问:“给我扎马尾了?” “还是个带镂空海棠花的头绳。”夏秋说得笃定。 “嗯,只能送我小时候幻想过的东西给你。不新奇,还有点落时,但我觉得你扎着好看,不喜也留着吧。” “没不喜。”夏秋,问:“有什么原因吗?” “嗯。”何知渺沿着镂空的线条摩挲,顺着发丝一路向下,停在夏秋清瘦的窝:“从小我就不是个讨人喜的人,嘴笨,也不好热闹。随了我妈,还有我外公。” “有事情就闷在心里,心情放开了也不想说。很少闯祸,不想给任何人麻烦,那时候我妈细心,一两眼就能穿我在闹别扭。可是她走得早。” “后来陈若愚妈妈来了。其实她人好,但我那时候太倔,明知道把我母亲东西都收起来,不是她的主意。心里却一直责怪她,怪她妄想代替我妈。” 后话不再提,夏秋只记得自己心里难受,忘了最初的问题。只有何知渺记得牢—— 想母亲时,他不肯哭,不肯投降,只能攥紧仅剩的头绳。 他不想笑,也不会悲伤,因为墓碑上的照片,永远安然。 何知渺不再抬头看了,轻轻的说:“回去吧,我也不是一个人。” ☆、第20章 南枝(20) 南枝(20) 聚散终有时。 何知渺送夏秋在荔湾上火车时,耳畔轰隆,暴雨倾注成灾,夜里的空气凉到心里。嘈杂的人声,被一一淹没。 “真不要人送你去?” 行李箱停在脚边,夏秋扬脸看他,整一天都不想挪开眼,神还是淡淡的。紧了紧身上的墨绿薄风衣,前挑着一朵纤细的白兰花。 笃定地摇头说“不”。 何知渺也不勉强,只问:“明天晚上九点多到洛北,赶得及回学校吗?” “嗯,报道这两天晚上不设门,都查了。” “那就好,真的赶不及就去学校附近找宾馆先住下。”何知渺握着夏秋的手,不动声的放进口袋:“一个人住宾馆,就别洗澡了,忍一天回学校再说。” “好,我到了早睡。” “睡觉门后边抵张椅子,没有就放行李箱。不要睡得太死,手机也不要静音,我打电话叫你。” 夏秋抿,不肯开口,重重点头。 “到学校吃好一点,不要省钱,该出去玩就跟同学一起去,不要每次都一个人。”何知渺伸手抬起夏秋的脸,一字一顿的叮嘱:“没什么比好好生活更自在。” “你放心在洛北,外婆有我,都有我在。”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