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洗完澡,夏秋穿回儿时常见的碎花睡裙,短了不少点衬到膝盖以上,晃悠起来尤其人。 夏秋漉着长发懒得吹干,坐在边摸了摸何知渺新买的盆栽,笑说:“你这人离了植物就活不下去一样。” 何知渺拿过吹风机,线不够长拉不到台边,他向夏秋招手:“过来吹头发,你比那些花花草草难养多了。” “我明明是风吹晒都不怕,风吹又生的小草。” 何知渺说:“这样好啊,这样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能稍微放点心,不然以后每晚睡不踏实。” 夏秋捂嘴笑笑,朝何知渺跳过去撞了个怀,说:“你又跟我提换的事,还跟我置气呢是不是?” “就异国四个月的事。”何知渺拨夏秋的头发,简单吹了几下,指尖便可触上她耳后的浮汗,说:“夏天热不吹了,去台吹吹风一会儿就干。” “哦。”夏秋起身,走一步忍不住回眸坏笑道:“知渺叔叔——你这人上了年纪可真麻烦。” 何知渺也不生气,捆好吹风机扭七扭八的长线,走到她身边替花草浇水着。白兰花开得最盛,可就是白得清透容易招虫,叶片上很快出现黑密的一小排牙印。 雏菊是夏秋喜的,盆栽小巧可,看起来与小时候见的黄瓣菊花不同,叶片颜淡且薄,铺上一点水花便轻易显得更深,尤其好看。 夏秋盯着何知渺认真浇花的侧脸问:“以前你在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找一间舒服的房子,有花有草。” “嗯,每天再晚回家也要看看我的花草,像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周末有空还会煮米炖,时间就大都浪费在厨房和书房上了,过得其实是我最舒坦的子。” “不觉得孤单吗?”夏秋拉着他的衣角,嗫嚅道:“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愿不愿意回去定居?” 何知渺手上一顿,低头深深看着夏秋,似乎要把她进眼底,“孤单,钱不够用,学业力又大,但是也很自在。家里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我心。” “无牵无挂地过了好几年。” 何知渺轻笑,“那时候没想过回国的,我爸和陈若愚有他妈妈娘家人帮衬,我也能按时给他们打钱。我回不回去,或者说我在不在家,也就那么回事。” “哦。”夏秋沉,“那——那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怕何知渺没懂她具体指的是什么,抬手捋捋头发掩饰尴尬,“之前寒假陈若愚跟我提过,说你给过他一张卡,还带着他去签了什么协议……” 不仅如此,卡里还不是何知渺能给得起的数额。 何知渺按按她的小脑袋,逗她说:“老婆本还留着呢。” “诶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何知渺没应声,思忖片刻才淡淡说:“那些原本就是应该给陈若愚的,我替他保存了很多年而已。现在我快成家了,他也大了,于情于理都该全部还给他。” 夏秋信任他做事的道理,不再多问,只是一拳头挥在何知渺的肩上,娇俏地说:“谁要成家了?” 何知渺揽住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你说呢?” “哼,难说。”夏秋吐舌。 原以为何知渺会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吻她,但他此刻只是看着她,看着天边的云,听着耳边的风。她离得不远,一收紧胳膊就能搂紧怀,云也在心间,摸得着。 何知渺回忆说:“我二十二岁生的时候就许愿说,希望二十五岁之前能找个喜的人结婚,生个女儿。” 夏秋噗嗤一笑,“为什么一定要是女儿?” 何知渺回忆起他儿时一件童趣,那是谁他刚上高中,个头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同龄人,直一米八。由此引不少男同学约他打球。 南枝不大,天的篮球场除了学校里,也就琴湖边上有一个。何知渺常去,也自然就招惹得一片女孩儿故意去那头欣赏风景。调皮小子们口哨声连连,姑娘们在水边羞红了脸。 何知渺记得,那时候只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总会湖边看他打球,有时候手里拿着糖,有时候手里抓着一串珠子或是小玩意儿。 要是篮球不小心跑到她身边,她就会急不可耐都爬起来,有时候一没站稳还会打个趔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小手把球抱在怀里,都能遮住她的小脸。 何知渺站在远处,朝她张开手臂,说:“慢慢走过来。” 那时候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咯咯地笑,慢悠悠地走向他的怀抱,拿下球、出小脸,羞涩地挠挠脸说:“哥哥,给,给你。” 他便半蹲下腿,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替她擦掉脸上的手指印,篮球可脏了,她的小脸也变得更脏。 何知渺抱歉地笑,“哥哥把你脸得更脏了。” 她也跟着一起笑,可能什么也没听懂,可是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和年仅四岁的小女孩儿,都是开心的。 何知渺牵着她的小手走到琴湖边,蘸了纸巾替她擦脸,好听的声音问她:“你喜看哥哥打球吗?” “喜的。”小女孩扬起小脸,“好看。” “哪里好看呀?” 小女孩皱着小脸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哥哥好看。” 何知渺笑得清甜,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时候记得外婆老叮嘱她,不能跟别的小朋友打架疯闹,不能跟坏叔叔走,不能搭理不认识的人。 于是她嘟着嘴拧了拧自己的小辫子,说:“我叫夏夏。” …… 夏秋从没见过何知渺笑得如此温暖,她在他眼前挥挥手指,“喂——想什么能想这么入神?” 何知渺暗笑,“想你。” 和你的小时候。 “你还没说呢?愣了这么半天想什么深奥的答案了?” 何知渺恍然大悟似的说:“哦,你问我为什么喜女儿?”,然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为什么啊,想生个女儿,格品到长相都像你最好。” “那不就是小夏秋了?” 何知渺眼睛有些,心里突然涌起的酸甜让他情不自说出:“这样多好,小时候我没能早点发现你,换作照顾女儿的时光,就像我认识了你整整一辈子的时间。” 多好。 . 八月十二号,夏秋和陈言即将赴美留学。 一早上何知渺都没说话,只顾最后再替夏秋检查行李和身体,尽管舍不得折腾她,但夏秋了他一整晚。他们纠包裹在一起,陷入越来越沉的梦魇里。 夏秋身上不舒服,从早上起来就撑不住腿,何知渺昨晚一直没有从她身上退出去,不知疲倦地噬着她的另一个世界。洗过澡,身下也还是黏的。 何知渺懊恼,可夏秋却是高兴的,她想生个孩子。念头疯狂,可她昨晚脑子都是何知渺说的“女儿”。 上飞机前,陈言一直不言不语,夏秋问她:“舍不得了?” “他都没来送我。” 夏秋啧啧几声,“我又没说你舍不得庞亦。” 陈言懒得跟她斗嘴,只是无奈地盯着进门口,说:“放假这段时间我没回家,留在庞亦公司实习,中途我妈来看公司过我一次,我都不知道她要来,还给我带了自家腌的泡菜,我尴尬得想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我妈拉进休息室跟她吵了一架,后来庞亦进来了,把我支开办事,他带着我妈在洛北转悠、在公司参观……还让厨师把我妈腌的泡菜分给大家尝尝。” 夏秋惊呼,“亦哥真男人啊!他没留你?” 陈言摇头,“没不是留我,就像他跟我表白一样,说得不清不楚的,总说我脸上写着喜他,硬要我先承认。换的事也是,明明不想让我走,又帮了我。” 夏秋说:“真矛盾啊他——” “嗯,我都不知道他想怎么样。”陈言叹气,“烦死了,以前我哪有功夫想这些个破事,都是庞亦给惹的。” 夏秋笑笑,“多好呀,你怕他图新鲜,他也怕。所以他才不会步步紧你,就想这么安安静静把你留在身边,名分他给,情和婚姻他也给得起。” “那他为什么——” 夏秋眯着眼说:“情的事还是我在行吧哈哈!” “快说!”陈言一脚踢过去,夏秋闷哼,说:“还不是你自尊心太强了,他就是愿意给,你不也不要么?” “我——”陈言问,“那我怎么办?” 夏秋故作深沉地说:“顺其自然,只是别一开始就给人家有钱人预设立场,人家有钱也不是他的错啊,你这不叫自卑怕别人说你高攀,你这叫仇富啊言姐!” 陈言懒得理她了,恶狠狠说了句:“滚你。” 闹了一阵,就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何知渺站在垃圾桶旁边了烟,滋味好久不见了,他得慢,一整让他回忆起了跟夏秋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抱了抱夏秋,耳边依旧是叮嘱,“我你”太重,也没有必要非得在离别的时刻说,所以他不说了。 夏秋在这种事上也莫名要强,她一贯不后悔,做了决定就是哭了、累了也不后退,她笑着跟何知渺挥手,娇嗔地让他每天都要想自己很多遍。 可一转身便是泪如雨下的另一个世界。 崩塌的、破碎的痛,夏秋头一回受,她这才发觉——人活于世,最痛的可能真的并非死别,而是生离。 生生的从自己身体里剥离最重要的部分。 陈言也哭了,没有人能来机场送她,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这样孤孤单单的滋味。她走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拉着夏秋的手说:“秋,照顾好自己。” 夏秋一愣,“什么?” 陈言已经开始在旅客中逆行,不顾后背撞到人,她一边逆行一边大声说:“夏秋,你何知渺是因为你有人的底气,所以你也能自己。我不行——” “我舍不得庞亦,我不了自己,我要他。” 夏秋笑了,又哭得很大声,她朝陈言举起大拇指。她想喊“言姐加油”,可是她无法张口。 洛北飞往美国纽约的航班,起飞了。 陈言送散着头发眼睛红,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来,一回头发现自己好像还丢了一夏凉被,苦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何知渺见到她时眼底不乏惊讶,但是他此刻正在接陈父的电话,深凝重,陈言只好自己拖着行李亦步亦趋地往外走,想哭又想大笑。 “陈言。”身后的声音穿过人海。 陈言回头粲然一笑,继而窘迫地问:“庞亦,你早点出现会死啊?” ☆、第55章 河西(02) 河西(02) 二十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夏秋出机场时恰好是晚上九点,巨大的时钟报幕声回在耳边,震得人心底一。她揽进外套,拿手机搜寻提前联系好的民居,可手机不通,网络限制。 夏秋拔了电话卡,懊恼地丢在路道口上,想伸手打车直接去找时,仓皇得不知是伸出拇指还是直接挥手。 心凉半截,过客匆匆,也没人可以询问。 幸好夏秋口语不赖,在入夜前还能找到住处。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