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居太太是何知渺曾经的房东,年逾五十,体型微胖,头金亮的丝发,一白发也没有。她穿着带印蓝碎花的长裙坐在门前,外面套着的黑风衣亚在腿上。 夏秋看得仔细,连连想起民国时候的女特工。姿态清傲不说,更多的是用一双深沟的眼就能将人看穿。 夏秋不敢造次,走过去微微鞠躬,道了声晚上好。 “你可以叫我玛格丽特太太。” 房东太太起身,夏秋才发觉她那身风衣对她而言,实在有些长,但还是郑重地叫了声“玛格丽特太太”。 “你,小姑娘。” “谢谢您。” “要是不介意,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在二楼。”房东太太指了指隔壁家的栅栏,“一楼的房间也很舒适,总能照到清晨的第一缕光,当然,如果是好天气的话。” 夏秋摸不准独居老人的心思,但她不自觉想到慈的外婆,便应道:“太太我跟您住二楼吧。” “哦,再好不过。”房东太太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闭目养神,轻声说:“洗个澡,吃点东西吧,今夜真舒服。” “好的,那我先进去了。” 夏秋进门后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还能说清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不至于太生分。 但这位优雅的老太太也未免太宽心了些,就这样放她一个外国友人进家门,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和财物。 夏秋往门外瞥了一眼,暗自叹。 房东太太果然还是之前的姿势,面也十分意,夏秋拖着行李上楼,只点开了自己房间的灯,不敢四处看。但凭着楼下不清晰的灯光,夏秋能觉到这是个干净,注重生活品质的老太太。 比如她的窗前、桌边都有新鲜的花束,厨房里的道具规格不一,跟碗碟一起摆放整齐。还有布艺沙发上的羊毡,黏着可的花球和绵羊,应当是手工制品。 不论怎么看,都很像何知渺会喜的姿态。 夏秋草草冲了个澡,打开电脑与何知渺视频,他昨夜近乎没睡,胡茬倒是都刮干净了,但眉眼的倦容和担忧却遮掩不住。他问:“还好吗?” 夏秋鼻酸,认真点头道:“都好,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几十个小时没见,两人对视却真的仿若隔了千山万水,何知渺不说话,夏秋也沉静着。 就像此刻窗外的天,清晰明朗又飘远不定。 何知渺暗哑着声音说:“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家。” 夏秋手撑在脸侧,难过地拨了拨头发,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很快的……我……” “别哭,你看我们还是每天都能见面。” 夏秋点头,咕哝了句“我很想你”。 何知渺也想回应,说“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可是他不能,夏秋可以撒娇哭闹,那是因为有他撑着她的喜怒哀乐。但他不能示弱,不能让思念侵蚀肌肤。 聊了好一会儿,楼下传来声响。 夏秋一惊,本能地跑到门边把门锁上,坐回去时上何知渺的笑言,“别害怕,她是个很有趣的老太太。” “可是——”夏秋小声说,“她穿了件男式风衣。” “正常,每到夜好的时候,她总要穿上那件衣服。” 夏秋好奇,“为什么?” “那是她人的风衣。” 玛格丽特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杂志专栏的特约作者,她极其擅长写些男人之间的故事,大到权谋、野心,小到事业、情/人和利益纠葛。 说是全部来自于她听来和杜撰的故事,没有任何指向或是讽刺意图,但不少民众还是愿意在茶余饭后,读上几分钟便拿来同名人一一对应。 难免得罪了不少人,生命处在亡荒诞之中,可情却不期而至,玛格丽特太太去了南部小镇,对她这个人格外好奇的年轻学生,也去了小镇。 同一落脚点,却在年纪和背景上的差异分道扬镳。 玛格丽特太太那时候毫无婚姻家庭的需求,她独一个人飘飘渺渺在天地间,如同一颗种子。 到哪里都好,仅仅靠着馈赠就能发芽。 年轻学生小她八岁,连高中都还没有毕业,他喜她描绘的那个世界——雄素充斥着整个空间,博弈和较量不存在于彼此,只限制于女人。 对手多强,就该庆幸自己有多厉害。 玛格丽特也很喜看他兴致的样子,也很喜从他的少年意气中找寻灵。跟年轻的男孩在一起,她变得无所畏惧。他们能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他们可以彻夜不眠看谁先喝醉,可以卧躺星空诉说儿时的梦想,也可以兴致来了就躲到水底做/。 年轻的身体充了求知,他什么也不会,可她什么也不愿意教给他。但玛格丽特脑子是清醒的,她从没有真正被充过,只是她愿意由着他胡来。 探索了一次又一次,总算还是有点进步。 可玛格丽特却在这时穿上衣服,亲吻着男孩说:“你的暑假结束了,该回去上课了孩子。” 男孩戏谑十足,冷冷道:“我只想上你,不想上课。” 玛格丽特也不生气,只是笑说:“我需要走过千山万水,才能找到一个值得写的人。或许你会被写进故事里,或许我会让你成为一个悲壮的英雄,但我不会停留。” 男孩愤怒地袒身体,硬生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冲击,用少年最赌气,最原始的雄征服去驱使身体。 在她耳边低唱:“我是你的王,你是该被征服的人。” 我是你的王者,你却不是我的奴。 我想让你臣服脚下,却又把你捧在心尖。 我进去了,才有真实。 …… 夏秋听得入神,为戛然而止的故事着急,“后来呢?” 何知渺顿了顿,说:“后来那个男孩回去上课。” “啊?”夏秋惊呼,“怎么会——” “飞机失事,他成了她故事里的最后一个主角。” 也是玛格丽特生命中最简单却最难忘的故事。 何知渺慨:“其实玛格丽特不见得多那个男孩,很多时候的喜只是一时冲动,生理作用使然。” “可是他过世了。”夏秋说,“断了后续。” 何知渺苦涩地笑笑,“惦记了一辈子的人,其实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跟他的后续了,反倒看不开。” 夏秋说:“知渺叔叔——你今天很慨啊!” “嗯,我今天陪我爸去修墓了。” “你妈……”夏秋改口,甜甜一笑:“妈妈好吗?” 何知渺心里一暖,点点头说“一切都好”。 随便聊了几句夏秋就该睡觉了,可她倒不过时差,又被玛格丽特太太的故事戳到心坎儿。她还在花园独坐。 不知是哪里来的情怀,夏秋竟然打开窗,突然哼唱起: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着我。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今天的乐,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 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什么。 情又是什么呢?夏秋边唱,边关了灯,边看人。 她知道何知渺也听得清,房东太太也在眯眼赏味。 夏秋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对柏拉图来说,情大概就是得不到的麦穗。 走在无法回头的麦田中,东张西望寻找到最的那颗麦穗,却因前方总有更好的而一无所获。 这是夏秋儿时听过的情。 那么婚姻呢?亦是如此。 仍然是无法回头的一趟人生路,仍然是当年的少年,可是这次是砍一棵树,连拔起的那种。因为有了“空落落”的情,所以趋利避害的人,学会了自我保护。 于是,不好不坏的一棵树,就砍下来。 这是婚姻,是不好不坏。 歌声还飘在风里,夏秋却倏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世间,情和婚姻有人懂了,只剩时间足以拥抱人生的寂寥。 好在,她有何知渺这个有趣的人。 余生大抵是不错的吧。 何知渺那边来了电话,夏秋示意他快点接。合上电脑,只留一个小的窗等风来,平躺着上,夏秋看着自己的被褥上的碎光,才发觉自己一身是月。 . 何知渺接通电话,目光还停留在通话多少分钟的结束页面上,蹙眉说:“若愚舅舅,您还有事?” 电话那头来势汹汹,“当然有事!陈若愚妈妈那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给我们一个代,你良心上过得去么?” “我没什么好说。”何知渺淡淡说。 “现在陈若愚也大了,我不跟你玩虚的!要么你把所有钱都拿出来还给我们家人,要不就等着撕破脸法院见,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不那么简单……” “嘟嘟嘟!”何知渺挂了电话。 丢开手机,心烦意地翻看文件,懒得理这些琐事。 ☆、第56章 河西(03) 河西(03) 【修墓,陈若愚舅舅的阻拦,撺掇弟弟】 中秋节前后,何知渺赶最早的航班回了趟家。 他原先手头上的活儿就不少,加上夏秋走后他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连着大半个月都没能缓过劲。夜深安宁的时候,一摸身边平铺的被单,顿时就没了睡意。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