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长公主琢磨道:“阿娘,你说哪家子弟配得上桑桑呀?” 听到这儿,谢青章脚下步伐渐渐放缓。他心知偷听违背了君子之道,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皇太后意兴阑珊道:“且看桑桑吧,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快快活活地过她自个儿的小子,也是好的。” “若要是真得选出谁来,那京中适龄的郎君还是不少的。对了,章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昭宁长公主立马接道:“浑小子确实二十三了,倒也算是适龄郎君。他与桑桑……” 谢青章的一颗心高高提起,紧张不已。 下一瞬,他家阿娘嫌弃道:“不大行。虽然我也盼着浑小子娶,但他太木楞了,不够体贴小意。” “若是让卿娘知晓,我要撮合浑小子和桑桑,那多年姐妹情可就全完啦。若她能平安回来,定要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成不成!” 谢青章那一颗心狠狠摔在地上,面上笑意全无。 紧接着,他家外祖母接话:“这倒也是。” “桑桑今年才十七,正值年轻貌美的时候,而章儿却都二十三了。嗯……不大行,差的年岁太大。” 被亲外祖母嫌弃太老的谢青章,只觉得有一块巨石从天上落下,将他原本就摔得极度狈的心,又砸了个稀巴烂。 谢青章:“……” 他真是,谢谢您二位的埋汰! 怎奈他眼下还在追求孟桑,于情于理都不能冲进去与二位长辈道明心意,否则必然会给孟桑带来力和困扰。 谢青章幽幽叹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此处。 回到与孟桑分别处,女郎正凭栏看着院中梅树,跟陪着她的婢说笑。 余光中察觉谢青章回来,孟桑站直身子,璀然一笑:“劳烦啦。” 见到孟桑面上灿烂的笑容,谢青章心中的郁闷消去大半。他颔首示意婢离去,然后面朝孟桑,弯起角。 “有想好要用梅花做什么吃食吗?” 闻言,孟桑一愣,倒也很坦然地嘿嘿一笑:“你怎么晓得,我适才在琢磨怎么以梅花入菜的?” 二人并肩往庖屋走。孟桑口中不停,甚至开始用双手比划。而谢青章认真听着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面温和笑意。 “前几月我入国子监食堂前,要经过魏叔的考校。当时我就做了一道梅花汤饼,汤做底,面粉里混着白梅和檀香末来制,再将它们做出梅花模样来。喝时有鲜美汤,吃面片又能尝到缕缕梅花香……这吃食应当对你胃口,过些时候我做给你吃。” 谢青章点头:“翘首相待。” 孟桑兴致大增,又说起旁的来:“还有梅花酥和梅花小蛋糕。” “前者嘛,是掺了梅花做成茶酥。模样小巧致,吃时梅香四溢,与你煮的茶很是相配。” “后者其实只是得了梅花的形,并未得梅花的香味。此吃食以特制锅具做成,一回能做二十多个。做好之后,一个个小蛋糕呈金黄、五瓣梅花状,小巧到一口一个。吃着口松软,尝着甜津津的,带着蛋和面粉的香味,特别好吃!” 孟桑想起什么,找补道:“哦对,蛋糕……嗯,你就当它是点心或者烤饼好了!” 谢青章配合道:“嗯,记下了,蛋糕像是烤饼。” 二人边说边走,谢青章瞧着孟桑说起吃食时兴奋模样,角越发翘起。 也不知怎得,他忽然想起方才孟桑与他家外祖母口中陌生的口音,又忆起幼时偶尔能从外祖母那儿听来的话,心中一动。 谢青章学了一遍他家外祖母当时的发音,然后好奇道:“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冷不丁从谢青章口中听到国骂的孟桑,险些脚下一滑。 她竭力稳住步伐,惊恐地望向谢青章:“修远,你你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谢青章不解,误以为是自己的发音不够标准,于是字正腔圆地又模仿了一遍,好奇道:“在我幼时,外祖母时不时会说这个字。长大后,我问过她几次,她老人家都没有告知我是什么意思。如今你也会那古语,想来晓得这话是何含义?” 看着模样清俊的谢青章身着绯衣,听着从对方口中冒出的国骂,孟桑哭笑不得。 前辈啊前辈,您都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呀! 孟桑轻咳一声,假装正经:“一种植物。” 谢青章恍然大悟。 第82章 麻婆豆腐 殿回廊处,谢青章与孟桑并肩而行,朝着庖屋而去。 孟桑看似专心往前走,但总会暗戳戳往谢青章那儿瞄。她一边回忆方才对方一本正经说国骂的场景,一边暗自叹人不可貌相。 走在她身侧的谢青章面淡然、目不斜视,实则已察觉到身边人偷偷摸摸投来的视线,不有些哑然失笑。 其实,他适才听见孟桑解释的“一种植物”时,心中是有过怀疑的。毕竟以前他每回听见外祖母说这话时,几乎都是先帝做了什么让外祖母不快的事之后,外祖母在滔滔不绝地抱怨对方。 所以,外祖母为何要在不快时,对着先帝说一种植物? 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不过,谢青章察言观的本事很好。他觑着孟桑面上的复杂神,直觉还是不要再追问下去,以免酿成什么不好收拾的局面。 皇太后所住殿专门设了一间庖屋,占地不小、人员齐全。见到谢青章亲自领着孟桑过来,诸人不敢怠慢,引着二人看完庖屋陈设与诸多食材,又将庖屋内经验老到的厨娘和御厨一一介绍给孟桑,好方便对方待会儿做事。 谢青章面淡淡,多问了一句:“龚御厨呢?” 婢行礼:“龚御厨年岁大了,此次随皇太后娘娘从终南山回来,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乏,便告了一的假。” 谢青章颔首,望向孟桑:“我留在此处不走,你且放手去做。” 孟桑莞尔,接过带来的辅料箱子,开始烹制吃食。 前辈方才点名想要吃火锅、炸,这两样得提到前头来做。烹制不同口味的底料、处理食材、准备各种涮品……这里头涉及的活计太多,绝非孟桑一人能做完。 她试过庖屋内厨娘和御厨的手艺之后,将一些不太要紧但十分琐碎的活计依次出去,好让自己专心掌勺。 庖屋之中,刀声不绝,热油入锅惹出“滋啦”声响,各香味渐渐溢出。 谢青章因着有数次在昭宁长公主府打下手的经历,并未傻愣愣地站在一旁,而是去到孟桑身边最适合他的位置。每当孟桑抬头想寻些什么物件或辅料时,他就会心有灵犀地将东西提早准备好,并且及时递到对方手上。 孟桑正因为帮她打下手的阿兰不在身边,而有些苦恼。现下有了谢青章的帮忙,倒是省了她不少烦恼。 这一忙活,一直忙到了申时四刻。 孟桑取出蒸笼上的清蒸鱼、粉蒸,捞出油锅中复炸一遍的炸和小酥,又将锅中的蚂蚁上树盛入宽碗之中,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望向婢:“好了,先将暖锅和这些吃食都端过去。” 婢们齐声应“喏”,端起各吃食离开。 孟桑望向谢青章,偏了偏头:“清蒸鱼和炸之类都得趁热吃,风味才最佳。不若,你也先去用些吃食?我这儿还有一道菜没做好呢。” 谢青章轻轻摇头:“无妨,等最后一道吃食做完。” 等你一起回去。 “也成。”孟桑莞尔,没有在这种事上纠结太多,继续做最后一道热菜——麻婆豆腐。1 热水加盐,放入切成小方块的豆腐焖煮。接着,将焙好的花椒擀碎后过筛,往豆瓣酱中入豆豉再剁碎,把其余要用到的食材一一处理好。 另起一锅,热油下牛末、豆瓣酱、辣椒面等各辅料炒香,水煮开。此时,香味、辣香味等等融为一体,刺着诸人的嗅觉。而锅中红通通的汤底,又在以红亮泽勾走诸人的视线。 留在庖屋的婢们面面相觑,无声以眼神来沟通。 以前听闻外人都在夸国子监食堂孟厨娘的手艺好,当属全长安技艺最佳的庖厨,彼时她们还不愿相信。 毕竟这手艺再好,能越过由皇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龚御厨? 今实打实见识了这位孟厨娘的手艺,她们方知外人所言非虚。 这一道道没见过的吃食,不仅模样好看,闻着也香! 老天爷哦!这位孟厨娘不过是位年轻小娘子,怎么手艺这么好,怎么会这么多新菜式! 闻着庖厨内弥漫的香味,婢们忍不住偷偷咽了咽津,看着孟桑将过水的豆腐倒入热锅之中并三次勾芡。 孟桑耐心地用铁勺不断推动锅底,慢慢做完收汁这一步,让每一块豆腐都能充分得到炖煮,最后才将麻婆豆腐盛入碗中。 把宽碗放进食盒中,将上头盖子盖紧实,孟桑去一旁洗手,同时望向谢青章:“好了,我们回去吧?” “木箱子先留在这儿吧,待会儿出之前,我再给皇太后娘娘做道小食。” 谢青章点头,亲自接过食盒,又吩咐婢守好孟桑的辅料箱子,方才与孟桑一并离开。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多久就回到正殿。 殿中一张方方正正的大食案上,摆着三种口味的火锅与各涮品、不同吃食。皇太后与昭宁长公主一人一只炸腿,吃得正香。 瞧见孟桑二人回来,昭宁长公主连忙啃完炸,招呼二人入座:“赶紧些,就等你们回来呢。” 孟桑入座,一边看着谢青章将麻婆豆腐摆到桌案上,一边无奈道:“有几道是热菜,得趁热才好吃……” 皇太后扬起眉,得意一笑:“这哪能不晓得?我与昭宁已提早尝过各道吃食的滋味啦!” “今是家宴,圣人与驸马也不在。咱们呐,就放开来吃!” “就等着阿娘这句话呢!”昭宁长公主捏起公勺,舀了三大勺麻婆豆腐到碗中,转而执起她专用的玉勺,迫不及待地品尝起这道著名川菜的滋味。 豆腐外头严严实实裹着红汤汁,被从碗中舀起之时,还捎带上了汤汁和牛粒等物。 一口下,便能尝到各种滋味。豆腐极了,颇有些吹弹可破的架势,随便咬一咬就碎了,在咸辣味的汤底中炖够时辰,尝来又香又鲜。豆腐独有的香味、花椒的辛麻、豆瓣酱的咸辣以及浓郁的牛香味,在齿间一层层地递进,好吃到令人咋舌。 皇太后尝了一口,眼底先是出浓浓的怀念,然后才惋惜:“可惜现下是冬,没能上一些青蒜。不然那滋味尝着才绝呢!”2 “而且这麻婆豆腐,得是刚出锅才好吃。虽然烫到舌头都发麻,但豆腐吃着最是鲜,跟水似的。” 昭宁长公主和孟桑听着,只附和几句,没留意到其中破绽。 倒是谢青章动作一滞,扫了一眼孟桑、桌上的麻婆豆腐,最后望向皇太后:“外祖母,桑娘从未说过这道吃食唤作什么名字吧?” “再者,这道新吃食是桑娘头一回做,且先前我也未曾见龚御厨做过这道菜……” 谢青章直勾勾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写着“此事有蹊跷”五个大字。 皇太后和孟桑的动作同时停住:“……” 见到老乡太兴奋,忘记遮掩一二了! 昭宁长公主一听,此时也回过味来,好奇地望向自家阿娘与孟桑:“我与阿娘一直待在一处,确实未曾听婢和桑桑提起这吃食的名字。”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