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赵大夫。” “不敢。” 老者走到孟清和近前,先是看了看他的脸,没说话,拿眼去瞅沈副千户。 “周荣。”沈瑄重新拿起笔,沾了墨汁,“扶他坐下。” “是。” 孟清和被扶坐到了侧对桌案的一张椅子上,下意识的要站起身,被赵大夫一把按住没受伤的肩头,“老实坐着。” 话落,直接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两指按在孟清和的腕上,抚须沉。 周荣退了出去,沈瑄重新埋首案头。 室内只有火盆中偶尔发出的劈啪声,笔端在纸上的摩擦声,静得连呼声都听得见。 孟清和转过头,看着墙上映出的的影子,心头微动。 卫指挥使司内,朱高煦用过饭,王听事送上茶水,被沈瑄警告过的书吏,就跪在堂下。 “郡王,您看?” 朱高煦掀起杯盖,轻轻吹了吹,“没事。沈瑄不会捅到父王跟前,你下去吧,小心做事。” “是。” 书吏退了出去,朱高煦放下茶盏,脸上闪过一抹沉。 王听事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出声。 第二十八章 试百户 收买的棋子轻易被识破,高郡王堵了一口火气,嘴上说不会出事,心里也有些打鼓。一旦消息,被世子抓住把柄,定会狠狠告他一状。 预想了几种事发的后果,相当了解燕王脾气的高郡王很是担忧。 原因很简单,燕王抓住任何机会在建文帝身边安钉子,大肆收买宦官搞地下工作,却绝不允许其他人学着干。谁干谁倒霉,不死也要层皮,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朱高煦脸更加沉,“王听事。” “在,郡王。” “这个人,在孤离开之前处理了。” “遵令。” “做得干净点。” “是。”王听事躬身答应着,面上不见任何异,显然是做惯了这类事的。片刻之后,又小心的问道:“那个总旗?” “先留着吧。”朱高煦端起了茶盏,茶水有了凉了,“孤还有用。” “是。” 几句话间,决定了两个人的生死。 孟清和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脑袋搬家,他正看着打开药箱,取出瓶瓶罐罐的赵大夫,心怀忐忑。 换药?当着沈副千户的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在上司面前光膀子着实不雅,何况他这一身皮包骨也实在拿不出手。 “赵大夫,不如把药给我,我回家再换。” “孟总旗,”赵大夫笑得十分和善,话里的意思却同和善沾不上边,“不听话的马驹子,老夫都是绑起来再医治,总旗最好还是别让老夫动手。” 孟总旗刹那间默了。 这是大夫还是土匪?难不成是个兽医? 目光转向沈瑄,副千户正埋首案牍,专心公事中。再看正胳膊挽袖子的赵大夫,孟总旗心中更加没底。现在反抗,还来得及吗? 事实上,孟清和有些想多了。 赵大夫的医术高超,在整个卫所都是有名的。赵家上数四代曾是前宋御医。南宋国灭后,举家归隐山林,做了隐士。 国朝初立,洪武帝听说了赵家的事迹,立刻下令征辟,一家子都被“请”到南京。按照洪武帝的逻辑,做隐士有什么搞头?简直是浪费生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一心一意贡献社会才能体现人生的最高价值。 于是乎,凭借祖传医术,赵大夫成了赵御医,打着儒医的名号,颇受马皇后和太子的赏识。 可惜好景不长,马皇后和太子先后去世,洪武帝看朝大臣都不顺眼,举起了屠刀就没想再放下。 洪武二十六年,赵大夫被卷入了蓝玉谋反案,命虽然保住了,活罪却难逃,直接被发配边充军。 说是蓝玉同,赵大夫实在有点冤。只因凉国公某微风寒,好心给开了一副冒药,得了几句谢。结果被有心人士挖出,成为赵家积极参与谋反的有力罪证。 治病救人和谋反有直接关联吗? 洪武帝说有,没有也有。 赵大夫还能怎么办?只能眼含泪水,拜谢皇恩,北出外。 可见,在洪武朝做官很危险,做大夫也是一样。 幸亏赵大夫一身的本领过硬,头脑也相当灵活,很快总结出边的战马比人贵,经过长时间的刻苦钻研,活学活用,成功救治两匹战马,充分体现出其自身价值。 指挥佥事网开一面,赵大夫不用拿刀子上战场和鞑子拼命,只需做回本职工作,恪尽职守,每月还能领到一石米粮。事实证明,有实力的高技术人才,在哪里都能吃得开。 孟清和的伤对赵大夫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处理裂开的伤口有些麻烦。外用的草药都是现成的,汤药麻烦些,好在备下了丸药。 这是沈副千户的面子,赵大夫没说,孟清和也知道。 “伤药两后再换,丸药用温水服用。”赵大夫收好药箱,擦擦手,“总旗底子薄了些,还需注意休养。” 孟清和整理好衣服,伤口重新换药包扎过。火辣辣的疼痛被草药的清凉驱散,神也好了许多。 “谢过大夫。” “老夫也是职责所在。” 仔细叮嘱孟清和几句,赵大夫转身向沈瑄行礼,背起药箱告辞离开。虽是行医,到底是“犯官”,该有的礼数,赵大夫从不疏忽。 房门关上,室内只余孟清和同沈瑄两人,铜盆中的火苗不时跳动,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化。 沈副千户不说话,孟总旗不能不出声,领导给了好处,做下属的必须有所表示。 “标下谢副千户。” “不必。” 沈瑄放下笔,拿起案上的宣纸,轻轻吹了吹。墨迹透过纸背,隐约能辨别出上面写了些什么。孟清和忙低下头,垂下双眼,他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静默片刻,沈瑄突然站起身,绕过案牍,拿起铜盆旁的火钳,拨了拨里面的木炭。 火苗一下蹿升了起来,室内明亮许多。zGXxH.ORg |